第13章 在下孟三金

鲜卑人异动的消息是步六狐上报的,准确来说,其实步六狐是被顾六抓了壮丁。

当初食堂里第一个照面,步六狐就感觉不妙心头咯噔了一下,之后的一整天他都绕着顾六走,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到了晚上回帐篷消息的时候精神十分疲惫。

他正准备进帐篷,突然动作顿住,猛地退后几步抬头,就见帐篷尖尖的顶上立着一个人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顾六见步六狐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手扶着斗笠的边沿顿了顿给他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随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就径直开着轻功飞走。

事实上,夜色过于深沉,又有斗笠挡着,步六狐还真没接受到对方给的信号,他之所以跟着走,是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他,也赶紧跟了上去。

现在情况不太明朗,他不敢太过于暴露自己,没有使用武功而是直接两条腿追着顾六的背影跑。

一路跑到无人的空地,他才瞧见那斗笠青衣的男人站在石头上微微抬着头,似乎是在眺望星空,又似乎是在等他。

步六狐喘着粗气,心思百转千回,表情和语气倒是控制的很好,微微躬身不远不近的站着,谄媚讨好中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而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手悄无声息的摸到腰间的软剑,只要对方发作就先声夺人!

步六狐感觉到一道平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样异常的平和没有让他被安抚,反而是绷紧了身体,再一次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危险。

男人却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下次喊你就快点跟上,别磨磨唧唧的耽误时间。”

步六狐怔楞了一下,男人又丢下一句,“注意营地的动向,等发现动乱的时候来找我。”言外之意就是,平时没事就别来烦我。

顾六吩咐完了,片刻也没停留,他的轻功本来就快,又极为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于是给人的感觉就像鬼魅一般,上一秒还站在那里,下一秒残影如青烟消散,仿佛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中。

独留下回过神来的步六狐风中凌乱。

步六狐其实不太相信真的有族人这么没有脑子,会在中原人的地盘闹将起来,他显然低估了人性的丑恶和愚蠢。

当在晚间开始听到有人用轻蔑的语气谈起谢游时,步六狐深深的皱起了眉。

到底不想看着同族人犯蠢,他冷冷地提醒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被王送出来的。”

那个看着病病殃殃的少年人,只是在王帐中待了不足一刻钟,就让鲜卑王心甘情愿的签下了契约。而之后,他也只用了一份手册,几句话,就让他们两千人的心,不自觉地倒向了他。

一个对洞察人心极其善于谈判的人,会是他们口中仁善到软弱可欺之辈?

再退一万步说,这人能坐镇顾家村,让村中三千人对他唯命是从,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有些人面露犹豫,有些人却不以为然。

“顾家村才三千人,挖矿的人手不足,王才把我们送来的,你看这些中原人,还不是将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

“这些中原人我们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一个个都是软脚虾,哪里有我们草原勇士厉害!听说那个姓谢的病秧子还是南楚人,北胡把南楚打得跟孙子一样,南楚王哭着喊着求停战,自家忠臣尸骨未寒就要送其子给北胡王糟蹋,我看啊,这个病秧子肯定是被打怕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信?咱们这些天都不去上工,你看他能怎么着!”领头人是个体毛旺盛体态粗犷的男人,之前饿的太狠还没补回来,深深陷下去的脸颊做起大表情来有些扭曲可怖。

有人犹豫:“可是工分——”

“呵,你个憨子,那些工分就是诳你的!你真用完又如何?他们敢不让你吃?不让你用?”领头人嗤笑,“你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这修桥开矿都有工期,我们不干活,急的是他们!你们且等着,到时候,他们必然哭着跪着求着我们干!”

那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人,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

领头人啐了一口道,“呸,凭什么我们的工钱比那些中原人少?他们配吗?”

之后那人又说了一些糟污的话,帐篷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步六狐冷眼看着这群作死的人,在心中骂了一句蠢货。

步六狐其实不太想跟顾六打小报告,但耐不住那个青衣斗笠神出鬼没。

当天晚上步六狐总觉得头顶凉凉的,一股莫名的危机感逼得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现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在他床前,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那个斗笠太好认,步六狐及时按捺下了要拔出武器的手。

顾六再次将人带到那片空地上,他动作随意懒散的往石头上一坐,斗笠抬起一个弧度,声音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步六狐没有什么犹豫的便将晚上的见闻交代了,只是稍微美化了一下,将一切都推到那领头人身上。

同时暗自心惊:看来鲜卑人中还安插了其他眼线,要不然怎么晚上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知道了。

步六狐开始回顾记忆,锁定所有曾经在中途离开过帐篷的人。

然而其实顾六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大半心神都放在顾昭玉身上,要是有那个闲工夫大晚上还监视鲜卑人,他又何必安插步六狐?

顾六只是想到谢游这人将一切猜得这么准,说不定按照他说的时间来一趟会有惊喜。

结果还真是如此。

虽说谢游的了然于胸给顾六节省了不少时间,却还是让他皱了皱眉,将这个人的危险等级往上再拉了拉,直逼近第一的小疯子。

“我知道了。”顾六听步六狐说完,将斗笠往下拉了拉,正准备走。

步六狐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他……会被怎么处置?”

顾六看了他一眼,步六狐立刻警觉的绷紧了身体,他低下头去快速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同族人,我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他下场凄惨。当然,他的行为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好叫其他人引以为戒。”

顾六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的主子没有教过你,一个合格的细作是不该有感情的吗?”

步六狐猛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又立刻冷汗津津的低下头来。

步六狐巴弘确实是个细作,不过不是鲜卑王安插进来的,而是鲜卑公主阿娜尔罕。阿娜尔罕是马背上的公主,鲜卑王最疼爱的女儿,她在部族的威望不低,虽然鲜卑王并未立储,但若无意外下一任鲜卑王便是她。

步六狐巴弘年纪小没经验,不是阿娜尔罕手下最好的细作,但他有一项绝技,那便是缩骨功,只要他想,他可以改变全身任意一块骨头。

阿娜尔罕同样也被谢游的合作吸引,然而她性格比之自己的父王更加谨慎,并不完全相信谢游的话,想要在不破坏合作的情况下,让人掌握传递一手消息。

步六狐想过自己被发现,却没想过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会被发现的这么早。

仔细再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从眼前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感受到危险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只是他心怀侥幸,不敢往那边想罢了。

步六狐在心中做了一番建设,叹了口气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却不曾想,顾六只是像是讽刺又像是在告诫了一句,“当一个细作有了怜悯之心,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转而就越过了这个话题,“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你瞧见那个新盖好的房子没有?”顾六指了指。

步六狐有些愣愣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其实看不太清什么,但他早已将营地摸清楚了,很快就知道指的是哪里。

顾六说的那个房子,离建桥施工的地方不远,所有鲜卑人亲眼看着建起来的,还私底下讨论过不知道又是干什么的,语气中满是期待。

步六狐每天都溜过去查看几次,房子不大,一个人都伸展不太开,却还特意在墙里塞了陶瓮隔音,没有窗户,只是做的很扎实的门上开了一个方形的洞,光是看着就有够逼仄憋闷。

他还特意试过,墙都砌的很好,轻易难以弄穿。

步六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建筑,心中猜想过很多可能,终究未果。

今天,顾六给他解答了,“那是那位‘软弱可欺’的谢先生叫人做的禁闭室。”

“在里面,没有阳光,睁眼黑暗闭眼也是黑暗,几乎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每日只有吃饭的时候门上的口子才会打开……没有严酷的刑罚,也没有审讯诘问,却能轻而易举的将人逼疯。”

“而他,会在里面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待五天。”

步六狐听着那些话,瞬间汗毛耸立。

*

事情败露的时候,曾经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很忐忑的,但是中原人只抓了领头的那个,并且宣布只将其关五天禁闭,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领头人关入了不远处的小房子。

他们惊讶之余又心中暗喜,没有人将五天禁闭当回事,更别说每天都有饭吃,他们觉得或许那个领头人说对了,这些中原人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

于是领头人处置的第一天,偷奸耍滑者不仅没有减少,还变多了,整个营地的气氛都有些不对劲。

谢游过来视察情况,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第三天,陆续开始有人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那个小房子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在放饭的时候,会传来男人嘶哑着嗓子的声音,从哀求痛哭变成歇斯底里的怒吼。

到了第四天,所有人都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急躁的气氛在营地上空盘旋,他们手上动作比之前麻利了许多,上工的时候眼神又忍不住往那小房子瞅。

第五天,小房子的门开了……

从那之后,鲜卑人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也没有试图造反者。

而人类是极快能够适应生存的动物,同时也会对和平上瘾。

当步六狐在顾六的示意下,去超市卖了房子,而当天就有工匠过来测量空地开始打地基。

数百个人一起帮忙,房子建的很快,不过几天就有了雏形,眼看着他起高楼。

而这时候,有一个人咬咬牙花了一笔积分在超市里买到了当天的特殊物品——一头羊。当天,烤全羊的香味在营地久飘不散,勾起了无数家伙的馋虫,有一个人没忍住半夜偷了一只羊腿,第二天便关了禁闭,其他心中抱着同样想法者悻悻作罢。

即便如此,鲜卑人们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像是一束耀眼的阳光刺破了层层乌云。

他们不再觉得自己要上工悲惨,而是盼着赶紧把桥修完,赶紧转正,因为工分多。

“当同一个环境里,同一条起跑线上突然窜出一个领头羊,其他看着它越跑越远的羊也会不知不觉地追赶它的脚步。”谢游站在高处,笑着对顾九说,“这叫羊群效应。”

顾九懵懂的点了点头。

两千个人齐心协力,工程进度一日千里,跨湖大桥即将完工的那天,顾璟回来了。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一支骆驼商队,运载着满满当当的物资,而这骆驼商队的最前方有一辆四头高头骏马拉着的超级豪华大马车。

马车由铁梨木打造,这木材天然带着一股香气,产量稀少价格昂贵,上面雕刻着八仙过海的精致纹路,一瞧就出自大家之手,马车两侧挂着淡色的丝绸,四角各挂一只银铃和香囊,随着马车的奔跑,丝绸翩翩飞舞,香囊里的花瓣在清脆响亮的铃声中随风飞舞。

此时正是西风,这花瓣打着旋的往村子里吹。

顾九听到七哥回来欢脱的开着轻功跑过来,措不及防吃了一嘴花瓣,呸呸两声,远远瞧见这排场,眼睛瞪圆了起来,咂巴咂巴嘴道,“额滴个乖乖,七哥这回出门,是把哪家花魁劫来了吗?”

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已经猜出来人身份的谢游:“……”噗呲。

马车停在村口,一围着狐裘唇红齿白的青年从马车中下来,他眼角天生带笑,手中折扇轻摇,满身环佩叮当作响。

“平生只为金银奔波,在下孟三金。”

新人物出场!4100 ,又是没赶上零点更新的一天……

睡一觉醒得早的话,可能会有加更。

——

小剧场

顾九:乖乖,这名字一听就很赚钱,不愧是花魁!

孟三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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