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梦

闹洞房时这么多人?

早前听村里的大人们聊天时说过,婚礼宴席过后,吃席的男人们会闹洞房,很是热闹有趣。

以前都只是听说,这次头一回得见,迎春好奇又庆幸,这下她可比胖虎还有村长家的大妞他们都要厉害了,这可是他们没见识过的。

无知小儿,此刻正得意于即将多一份可供与朋友分享的见识和谈资,却不知已身陷何等危险的境地。

她越看,便越发觉不对劲。

东林哥怎么会被绳子绑着?

这些人又是谁?怎么都用布条蒙着脸?

还有,为什么他们要打人?

难道不是闹洞房,而是——遭贼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迎春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她虽不谙世事,却也能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青青姐和东林哥是好人,可是他们现在看起来很痛苦。

而那几个男人在欺负东林哥和青青姐,所以他们肯定是坏人!

迎春越想越害怕,此时屋外的宾客定然已经散尽,李大婶家偏安村子一角,若是贸然呼救,有用吗?来得及吗?

她该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如同漩涡一样,牢牢的禁锢着她的思想、她的行动。

东林哥力气这么大的人,都被他们死死的绑在凳子上,挣脱不得。

他的嘴里被人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哀求声,还有两个男人对着他拳打脚踢,待他停止挣扎,却又将他连同凳子扶起,揪起他低下的头颅,强迫他看向床的方向。

屋内昏暗无灯,唯有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台投到地板上,借着月光,床上的场景一览无遗:

大红双喜被堆在床尾,躺在床上的青青姐光着身子,痛苦地扭动着、无力地挣扎着,奈何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牢牢捆着,分别套在床架的四角,她的身上,一前一后趴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重压之下,她的一切努力挣扎,都落于徒劳……

那床,迎春知道,是东林哥在深山里找了许久的金丝楠木,听说是很珍贵的树,那树的枝干比老黄牛的大肚子还要粗,光是砍树就花了小半个月,后来又找了镇上的木匠师傅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帮忙打造成了新床。

曾听阿爷感叹,这木头难得,城里的贵人们最是喜欢,做成了床架,还有安神助眠之效,若是拿到城里去变卖,卖出去的钱能买她到五六年都吃不完的糖葫芦呢。

可东林哥说,越是珍贵的才越要给未来媳妇留着呢。

他自个睡的床架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的,有好些年头了,夜里一翻身便嘎吱嘎吱响,床板又硬又脆,睡得很不舒服,所以他要给未来媳妇做张好床。

那时的李东林满心雀跃,又怎会料到,这张满载期许的新床,会在新婚之夜,成为他和新妇的地狱呢!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发话道:“你们两个按住他,别让他发出声响把人引来。”

李东林双眼通红,只觉得自己的眼珠都要冲出眼眶。可是,他除了拼命挣扎,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空有一身蛮力,耕犁锄田,砍柴打猎……可是心爱的人在眼前受难,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无能的愤怒,最是无用。

其中一人在他的身后,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他越是挣扎,那人就勒得越用力;另一人则走到身侧狠狠煽了他一耳光,又重重踹了他一脚,黑布下的嘴巴发出警告:“再乱动你们俩都没命。”

李东林只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阴鸷狠戾的眼睛。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眼尾细长,眼珠又黑又大,即便在黑夜中,也是神采奕奕,眼里有光。这样美的眼睛,却有着这世上最狠毒、最阴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即便只见过一次,也是终身难忘。

李东林的眼神写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

他“呜呜呜”的摇动着头,似乎想要张口问些什么。

那双眼微眯,只听见冷冷的声音从黑布下传出:“认出我了?”

此话,无疑是印证了李东林的猜想。他急得目眦尽裂,身体愈加奋力、拼命的挣扎起来,脸上的每一处肌肉似乎都在询问:为什么?!

他还没有得到回答,却在“砰”一声过后,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对着昏厥的李东林,那双美目的主人不解地发出疑问:“为什么?我哪一点比你差?凭什么你能娶到陆青青,而我却只能委身于一个肥婆?”

男人的声音传进衣柜,夏迎春瞬间吓得泪目。

这声音,好耳熟!

她虽调皮爱玩,但有机会接触的不过是村子里的人,这阵子因为青青姐的缘故,才往永宁村跑得频繁了些,但左右不过是找青青姐,所以这个声音……这个人,必定是安乐村里的人!

此时,男人按捺不住又开了口:“大哥,该到我们了吧?”

她想起来了!

这声音!!

她认得!!

是大头叔家的有仁哥!

好像姓……姓胡,胡有仁!

即便他们都蒙住了脸,可那人的声音,她能听出来。

那是大头叔家的上门女婿,不知人是打哪来的,前些年只身来了安乐村,后不久便入赘到大头叔家。

大头叔年轻时丧子,后老来得女,家中独苗,宠爱非常,加上家有余财,于是,一家子都圆润了些。可这在村民眼中看来,这可是有福之相,怎会被嫌弃为“肥婆”?

迎春就对此羡慕得不得了,听闻人家顿顿有肉吃,她每每经过,总能被他家做饭的菜香馋得走不动道。

也因为太馋了,别人每次看见她,都躲得远远的,唯独有仁哥会热情的给她分肉吃,还会带他们一起玩,在她们这群小孩心里,有仁哥向来是一个大方有趣又和善的人。

可不曾想,平日里人人都夸温顺老实的善人,背地里竟是这副畜生相。

细看之下,还有一人,手臂上有一条筷子长的伤痕,那是是村口的大光棍李长平!

几年前为了争一只受伤的野猪,他跟邻村的人大打出手,结果反被受了箭伤的野猪狠狠咬住,拖拽着他跑了一路,挣扎时,伤口从手臂延伸到手背处,大难不死,这伤疤最后反倒成了他炫耀的资本:老子很强,谁也别别惹!

想必他弟弟李长山也在其中,他们兄弟俩总是形影不离的。

这俩家伙是村中恶霸,可怕至极,听闻俩人吵急眼了连家中老母都打,脾气之火爆,就连村子里的狗看见了他们都得绕道走。

至于剩下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一直不曾说话,也没看出什么特征,她猜不出来。

迎春不解,既然都是同村人,为何他们就像对待仇家一样对待东林哥和青青姐?

别的她不知,可这有仁哥,今日迎亲的时候还给东林哥牵牛呢,他不是跟东林哥关系很好吗?

他为何会跟那些恶棍混在一起?还联合那他们一起欺负东林哥?

“嘎吱”一声,窗户在大风中来回拍打了几下,被狠狠撞开。

一阵阵风灌了进来,大红色的帷帐在晚风中飒飒起舞,像一条条没有骨头的柳枝。

床上的人不知已经昏死过去几回了,醒了被吓晕,晕了又被拍醒。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场太长太可怕的噩梦。

在李长平的不断催促下,床上的男人不情不愿的下了床,边提着裤子,边踢了凳子上的东林哥一脚。这一脚不轻,东林哥被疼醒了。

只是他不再挣扎,甚至脸上也看不到愤怒的表情。

他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僵硬的石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双眼里除了空洞,什么也没有。

……

在凌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之后,四人离去。

飞舞了一夜的床帷裹着风,依旧不知疲惫的飘荡着。

天将明,风欲静。

然而对李家和陆家来说,恶人的离开并不意味着痛苦的结束。

并且,永远也不再有结束的那一刻。

当秋日清晨的微风冲进敞开的房门,黎明的曙光缓缓包裹住这个尚未适应光明的房间。

天亮了,可有的人,却永远的留在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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