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的安神汤效果极佳,不一会儿的功夫,明曦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昨夜的情形和眼前的景象交织在一起,明曦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环顾一周,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无旁人。
门外偶有低低的谈话声传来,想来是流云等人侯在外面,等她起身。
房中并无旁人。
明曦心底涌上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正当她打算唤流云进来时,房门却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
穆华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明曦已醒,穆华景脚步一顿,似是在犹豫什么,而后抬手解去了外袍随意搭在一旁,这才迈步向床榻走来。
明曦仰着头看他,见他穿戴整齐,不像是刚刚才起身的模样,便问他道:“殿下去了何处?”
她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柔软,穆华景也不自觉放缓了声调,在她身旁坐下道:“我方才去处理昨夜的事情。”
他离得近了,明曦嗅到他身上有丝丝缕缕阴暗潮湿的味道,带着点腥气,不由得皱了皱眉,也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要解开外袍再过来。
这些难闻的气味让明曦有些不适,只怕外袍上沾染的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想到穆华景对此已然很体贴,便强压下了对这些气味的那点厌恶,尽量忽略它。
但她神色间的变化还是落入了穆华景眼中,见她蹙眉,穆华景便往后退了退,同她拉开些距离,淡声道:“地牢阴暗潮湿,味道的确不好闻。”
明曦闻言一顿,怔了一下:“地牢?”
穆华景略一点头:“昨夜掳走你的那人,以及裴明月,全在地牢中。”
此时同裴明月必然脱不了干系,但穆华景会不会看在裴将军的面子上将她摘出去,这一点不好说。
明曦思及此,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事情可查清楚了?”
穆华景颔首,将事情大略同她说了一遍。
那黑衣蒙面人是王虎无疑,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本质上却是个欺软怕硬胆小怕事的。有靠山时嚣张跋扈得不得了,这会儿摊上事儿了,生怕受了皮肉之苦,都不用审讯的人上什么手段,自个儿先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据王虎交代,此事全是裴明月一手谋划,他不过是受裴明月指使。裴明月对此犹想抵赖,可王虎不仅将细节说得清清楚楚,还拿出来裴明月给他的银票,且裴明月的贴身丫鬟也受不住拷打,将事情全盘托出,与王虎的说辞全都一一对上。
人证物证俱在,饶是裴明月再想抵赖,也无济于事。
事情说罢,穆华景见明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问她道:“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明曦抬眸看他,心里有些摸不住穆华景的态度。可她被人设计陷害,若是穆华景来得慢一些,她还不知要遭受什么。
若要让她看在裴将军的面子上放过裴明月,她自认做不到。
明曦顿了一顿,还是决定开口探一探他的态度,于是慢慢道:“如此说来,事情主使是裴明月无疑了,可她是裴将军独女,若是严惩她,只怕裴将军会寒心。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裴明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下手,显然是将她当成了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昨夜更是在明知穆华景偏袒她的情况下还要兵行险招。
若是此番没有严惩,只怕日后裴明月会变本加厉。穆华景能护她一次两次,还能次次策无遗算?
只要有一次疏漏,只怕她小命就要交代在裴明月手中。
她此时故意提起裴将军,就是想看看穆华景对此事的态度。
若是穆华景只当这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那她便要想法子早日离开鹤城回京。
饶是裴明月再想针对她,手也伸不到京城去不是?
穆华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神色认真,且此事中她最忧心的不是能否让幕后主使伏诛,而是忧心他与忠心耿耿的将领间是否会生嫌隙。
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还是事事以他为先。
穆华景不禁心中一片柔软,抬手握住她一双柔荑,安抚道:“你放心,裴将军此人正直,且公私分明,此事是裴明月心思狠辣,他知晓后定不会徇私包庇。”
明曦不知穆华景自动歪曲了她的意思,但听得他这番话,便明白他是要按律严惩了。
明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穆华景浅浅一笑。
穆华景所料不错,当裴原之得知此事后,沉默许久,道是她对这些年的优待不仅不知感恩,反而还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于是同她断绝关系,将她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去。
“她做出了这等糊涂事,还望殿下看在臣一张老脸的份上,饶她一命。”
裴原之知晓此事的严重性,在裴明月看来,这不过是后宅争风吃醋惯用的手段,但在裴原之看来,她仗着秦王府与鹤城将士对她信任,竟然妄图对王妃行不轨之事,这便是目无纪法。
今日不如意便谋害王妃,若日后在鹤城过得不如意,岂不是要把整个鹤城都交到贼人手上来出一口恶气?
依裴明月的性子,若是眼下此事轻轻揭过,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
裴原之不敢为裴明月求情,但这么多年过来,他视裴明月为己出,这才厚着一张脸皮求穆华景留她一命。
眼看着裴原之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穆华景也不愿多为难他,允了他的请求。
但裴明月却不懂他的良苦用心,觉得自己不过是同王妃“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何至于要将她从裴府除名?
因此,她在地牢里闹着要见裴原之与穆华景。
穆华景自然不理会,裴原之则是怕自己心软酿成大祸而不敢见她,同时也对裴明月的所作所为倍感失望而不愿见她。
起先地牢里的守卫见裴明月丝毫不惧,且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守卫颐指气使,便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以为穆华景与裴原之当真会如她所言偏袒她。于是在裴明月要求传话时,当即便递了话出去,且在吃食上并不苛待她。
一旁的王虎就没那么好过了,他对秦王妃图谋不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加之穆华景在边关声望极高,他这相当于是打秦王府的脸,都不用上头发话,狱卒们个个儿已经义愤填膺,使着手段磋磨他。
不过一日的功夫,王虎只有靠在墙边发抖的份了。
裴明月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她又清楚这地牢里的人拜高踩低,若是她先露了怯,只怕还没等来转机,她就遭受不住了。
可她托人递出去话后,久久得不到回应,裴明月心中越发忐忑,开始坐立难安。
狱卒比裴明月早一步知晓对她的处置,但看在裴将军的面上,到底没为难她,只是将上头的处置一一转告于她。
裴明月听到这些消息后,犹不可置信,也不管贵女的端庄矜持,踉踉跄跄往前扑,口中喊着要见裴原之。
狱卒帮她往外递了好几回消息,却都石沉大海,外边儿的人什么态度,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会儿说什么都不愿再帮裴明月了。
眼见着哭闹不管用,裴明月眼珠一转,厉声道:“我要见殿下!我同殿下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殿下怎么可能会对我如此狠心!”
这句话当真唬住了狱卒。
青梅竹马这事外人哪里清楚,只不过裴明月的确同穆华景年岁相仿,加上有裴原之这层关系在,两人多少会有些来往。
更何况裴明月本就一心想嫁穆华景,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肯嫁人,她有这些心思,自然是放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流言造势。
见这番话对狱卒有用,裴明月眼珠子又转了转,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另一个狱卒走过来,伸手怼了方才接裴明月话头的那人,努了努嘴道:“要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殿下会亲手把她送过来?还会在递了这么多话出去后一点回应也无?王府那么多人,就抽不出一个过来护着她?再说了,裴将军都没说什么,殿下一个外人,还能管她?我看你呀,就是胆子小,三言两语就被吓唬住了。”
同僚说的话有道理,那狱卒思索一番,咂咂嘴道:“这些事情哪用得着我操心呀,真要有人操心,那也是殿下和裴将军操心,他们都不操心,我在这瞎操心做什么?”
说完了这绕口令一般的一串话,那狱卒也不再多管,转身走开了。
裴明月恨恨看了一眼后说话的狱卒,仿佛在骂他多管闲事,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恼怒地瞪着王虎,口中小声咒骂着他不成事。一面又心怀希望,盼着裴原之能回心转意,去穆华景面前求情,让她继续回将军府当她的大小姐。
只不过她这翻期望注定要落空,直到押送她的人带她出了鹤城,她都没能等来裴原之。
明曦这几日按着府医的话在房中静养,直到裴明月出城的第二日,她才得知消息。
这消息是穆华景亲口告诉她的,二人用午饭时,他如同话家常般告诉了她。
明曦听后,手中动作不由得一滞。
这么大的事,她却丝毫不知。王府上下都与穆华景一条心,她夹在此处,只能看到穆华景想让她看到的,听到穆华景想让她听到的。
如此受制,让明曦有些不好受。
不过按下此事不提,明曦忽而又想起一时,不由得问穆华景道:“殿下先前中的毒,好似与裴姑娘有关系,可查出了什么眉目?”
穆华景盛汤的手一顿,抬眸向明曦看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