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屋内传来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混着锦缎撕碎的哧啦。

沈听澜看向柳窈的身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随后道：

“你们随我来。”

柳窈身后的丫鬟们纷纷听从地捧着托盘跟在沈听澜身后，她看了眼托盘上放着的是绢布、冒着热气的药碗、干净的衣裳……

最后一个丫鬟在经过柳窈身侧时，悄悄落下一句：“柳姑娘离远些。”

柳窈看着沈听澜将绢布搭在自己臂弯，而后端着药碗走了进去，掩上雕花木门前她最后看了柳窈一眼。

而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窈窈！窈窈！她这是在挑衅你！”0520表示十分满分愤懣，插着腰跺了跺小脚。

柳窈却恍若未闻一般，在众丫鬟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猛地推开雕花大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乱七八糟的碎瓷片、散落满地的白菊满地，她朝里头走去。

只见沈听澜坐在榻边，手上拿着绢布专心致志地往那人的手腕上缠绕。

而那向来风流鲜活的纨绔公子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唯有修长的手臂搭在外沿，正汨汩往外滴落血珠。

柳窈脑中闪过他手腕上莫名出现的划痕，原是他自己划的。

“窈窈，窈窈！特性变了！”

柳窈再次打开面板，特性后的占有欲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病娇。

“这里不是柳姑娘该待的地方。”沈听澜的声音暗含警告。

屋内光线昏暗，案几上摆着一只烛火明明灭灭。

柳窈敏锐地察觉到，暗色里有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就在那重重帐幔之中。

她扬唇一笑，慢慢地靠近床榻，而后就在她触及那人冰凉染着血迹的手腕时，猛地被抽了回去。

“阿川？”沈听澜显然没想到他这般快便醒了，诧异地唤了一声。

霍临川坐了起来，他倚着床头的檀木屏风，苍白指节死死攥着染血的月白中衣。

腕间新结的素绢绷带洇出暗红，触电般将手臂藏进被褥褶皱里。

就在这一刹那，柳窈猛地一下子扑进了帐幔之中，夺过了被霍临川小心遮掩藏起来的碎瓷片。

他还欲夺，泛凉的指节擦过她掌心扣住，而后却被女子用另一只手抢了过去，就在女子扬手之时他转手便握住了她的臂弯。

暗色里，两个人这才意识到经过刚才的一番争夺，此刻距离近得能触到彼此的呼吸。

他看着柳窈亮晶晶的眸子，只觉心里猛地一击，而后冰凉的触感落在他手臂上，霍临川猛地松开了手。

她的手指被划破了。

【好感值 2，当前好感值：52】0520不敢打扰自家宿主发挥，便将这行字显示在自己头上。

柳窈同感受不到一样，将碎瓷片狠狠掷向地，瓷刃崩裂的脆响惊得他睫毛微颤。

她俯身攥住他单薄的肩膀，看见他眼底浮起的血丝，随后道：“不要。”

明明还是无月的夜晚，烛火微微晃动着面前少女的如水眼波，可霍临川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心疼。

【好感值 1，当前好感值：53】

“阿川。”

沈听澜出声打破了两个人恍若无人的间隔，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霍临川眼中从来没有过的灼热的目光。

随着她的声音惊动，霍临川转头看了过来，那目光中截然不同的平静不满深深刺伤了她。

“阿川……该换药了。”

“我来吧。”柳窈起身便要从沈听澜手中夺过绢布和金创药。

“柳姑娘从未见过阿川身上的伤，只怕会吓着你。”沈听澜不动声色地扮演温柔拒绝。

柳窈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拿眼神直直地盯着霍临川，后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后偏过头道：

“听澜…”

他话还未尽，柳窈得到了答案，随即转身利落地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霍临川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地离去的背影，内心被无边的恐慌与孤寂无助层层包裹。

沈听澜起身去拿金疮药，她身后的烛火显露了出来，映得地上一片亮晶晶。

除了几滴血迹延展到门口，还有一小块濡湿——

那是一个少女为他流下动人的泪。

霍临川猛地心如震鼓，他瞧不见面前姑娘关切的神色，只想起另一个少女哀凄的面容便觉心下刺痛。

顾不得其他，他猛地掀开锦被，不顾沈听澜的呼唤，不管不顾追了上去。

连廊悬着的灯笼透出点点微光，只能堪堪照亮前路，他心中却无半分往日的惧色与恐慌。

就在他以为追寻不得而停下来时，他命人持意栽下的满园白菊般，蹲着一个白色身影。

找到了。

他几步并作一步使站到了女子身旁，喘着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柳窈仰头，面上没有一丝泪意，只推开他：“公子怎来了？公子快些回去上药罢。”

忽地，他的手捧上了她的脸，借着飘忽的灯笼的光，看清了女子坦然的面庞，没有哭。

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半晌他听见自己问：“跑什么？”

“公子与未来的夫人同处一室，奴婢自得退下。”柳窈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屈膝奴颜道。

“那你为何明知不可还偏闯进来？”

“为何夺走本公子手中碎瓷？”

“为何——替我上药？”

霍临川步步靠近，一步一问，想要强迫她再次表明心意：

“你是否…”

就在他要得意地说出那句“仍心悦于我”之时，柳窈抬头，面露讽刺：“公子不会以为，奴婢还有非分之想罢？”

他猛地止住话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柳窈挺直腰身、毫无惧意地直视霍临川，嫌恶道：“早在我情窦未开误认心悦而向公子表意，公子瞧不上我一眼时，我便告诉自己——

公子这般不洁身自好的男子，我是绝瞧不上的。”

柳窈看着他有如睛天霹雳般的神色，心下只觉无比的畅快。

怎么，只许他瞧不上身份卑微的原主，就不许她瞧不上风流浪子？

柳窈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雪上加霜道：“我非公子往日戏弄的姑娘，还请公子自重，瞧瞧身边的沈姑娘，”

身后沈听澜已然找了过来，在她含着欣喜高声唤着“阿川”时，柳窈压低了声音给予他最后一击：

“毕竟，奴婢日后还得嫁人。”

霍临川说不出一个字，半晌只觉喉头猛地涌上一股猩甜，头晕目眩之际他向后倒去——

“阿川！”沈听澜大步跨上前来接住了倾倒的霍临川，而后高声道：

“来人！来人！”

众丫鬟小厮当即赶了上来围住霍临川，有人抬着有人披衣裳，有人唤大夫有人拭嘴角血迹，众星捧月地将人抬回屋内。

“柳窈，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孽不可活。”

沈听澜落下这么一句，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本以为要使出铩手间，如此看来，只需一招便能叫此女永远消失，原以为棋逢对手，现下看来不过一枚蠢棋蹦哒。

不足为惧。

“查一查好感值，我和她的。”

0520不知道这出戏是自家宿主刻意安排的还是玩脱了，紧闭着嘴展示给柳窈看。

柳窈：53

沈听澜：55

“到赛点了呢。”柳窈面上表情明明灭灭，而后颇有兴致道：“若是能反向查岂非更有趣，可惜了。”

“反向查，窈窈对男主大人好感值多少呢？”

折腾了一夜，柳窈小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负五十。”

“那沈听澜呢？”

柳窈坐在了青石台阶上，手撑着下巴点了点，考虑一番道：“约莫二十？毕竟是青梅竹马。”

霍临川还沉浸在被二女相争的醉生梦死中，却不知他才是两人的玩物，否则沈听澜为何宁愿自己看着他，也不愿唤大夫来彻底根治？

柳窈今日心绪实在极好，瞧着0520担忧纠结的样子，倒也不觉得他蠢笨，反倒耐心解释道：

“放宽心，我若不提早立立规矩严明底线，霍临川还当真以为我什么都吃得下。

自卑，是一个男子最好的嫁妆。让他好好自卑后悔从前的风流浪荡，自卑没个好名声，自卑为何不给我留正妻之位。”

0520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略略放松下来：“窈窈要嫁给他？”

“我可以选择不嫁，但他不能不把那位置留出来求着我嫁。”柳窈靠着柱子展露一丝微笑，而后又打了个哈欠道：

“小统，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窈窈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快说快说！”0520十分激动地等着柳窈居然还有需要他的一日。

“看着时辰，两个时辰后唤我。”说罢，柳窈抬手伸了个懒腰，抱着膝盖便沉沉睡了过去。

@$&￥#……杀鸡焉用牛刀！

不过在看到柳窈眼下的青黑后，0520还是选择默默闭上了嘴，乖巧地站在旁边站岗，等着时辰一分一刻过去……

忽地一阵冷风拂过，0520冷地打了个哆嗦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放在一片白菊中，身上还被人贴心地盖上了叶子，而柳窈早已消失不见。

呜呜呜呜呜呜窈窈会不会嫌弃我没用不要我了啊啊啊啊，窈窈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