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沈书寒和官老爷家小公子的婚礼。
按照风俗,在结婚当天迎娶之前,有整整三天新郎和新娘都不能相见,这是一直流传的传统,所以哪怕小公子已经闹的整个府上府下鸡犬升宁,大老爷那边也没有松口,硬生生把小公子给按着好好筹备婚礼。
本就是因为小公子的任性,因为一见钟情而直接定下来的亲事,时间相当仓促,小公子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自己的心上人,两个人就因为习俗原因被隔开,小公子这些天里就是掰着手指头在等迎亲的日子。
好不容易到了时间,小公子坐在镜子前让丫鬟帮他梳整服饰,一面紧张的不住搓手。
“少爷,不要捏衣角,要是新衣服皱了可就不好看了。”
被丫鬟提醒,小公子赶忙慌张的松开自己不自觉拽住的衣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把衣服的褶皱抚平。
看到自家以往除了给老爷夫人惹麻烦什么都没干,完全一副没长大的小孩子样子的小少爷居然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起来,作为从小到大服饰少爷起居的人,丫鬟不免也有些感慨。
她温柔的挂着笑容,一边笑,一边替小公子认真整理头发。
今天她家小少爷可就是新郎官了。
沈书寒坐在铺着红色被单的床铺上。
婚礼中需要他的出场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本来属于他的部分就不多,毕竟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孤儿,大老爷能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其实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应老爷的要求,这门亲事被尽量从简,尽可能的减少了沈书寒在人前的环节。
这回无论小公子怎么闹,老爷都没松口。
估计是想着日后让小公子再找身份地位门当户对的女性。
老爷的想法沈书寒也能理解,小公子也就是一时兴起,他们目前加在一起的相处时间都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小公子又了解他什么呢。
保不准哪天就腻了味,想要再找其他的对象。
为了小公子的前途着想,家世上等的妻子是很有必要的,那只要让沈书寒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以小公子家里的权势,再找一个还是轻轻松松的。
寻常的女孩子待嫁之时只怕都会紧张激动,对新房更是格外好奇,总是会忍不住在新郎来到房间之前四处走走看看。
但对沈书寒来说,结婚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很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受不到任何共情,他只是在按照世间的“常理”在行动。他会努力回报那些将自己养大的邻居,也会和经常见面的同窗闲聊,可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所以即便他并不喜欢小公子,他依旧答应下来了这门婚事。
对他来说,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又来了,又是那种异样的违和感,那个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违和感。
沈书寒闭上了眼睛,红色的新娘盖头戴在他的脑袋上遮挡住他的视线。反正无论怎么看都没办法看到前路,那不如所幸闭上眼睛。
如果能就此长眠,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终末。
就在沈书寒逐渐冒出这种念头的时候,房门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骚动。
“喂、你!这里禁止随便进入!”
“怎么回事?!”
“唔——”
重物到地的闷响声从门外传来。
听声音像是门口的管家倒在了门上撞出的响动。
门被人给推开了。
脚步声朝着他缓缓靠近。
他应该摘下盖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沈书寒这么想。
但沈书寒没有动,他维持着端坐在床边的姿势,闭着眼睛,耳朵里是一步一步靠近,清晰的脚步声。
那个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沈书寒觉得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有点变化,心脏有力的在他的胸腔里跳动,让他有些许的不知所措。
似乎现在在他面前发生的,是什么对他来说分外重要,对他来说足以改变他人生的大事。
这个人不是小公子,沈书寒很确定,这个人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那人抬起了手,放在了沈书寒的盖头上。
沿着边缘,掀开了那块红布。
沈书寒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留着一头独特的短发,腰侧挂着剑,他取下了挡在沈书寒眼前的红布,更驱散了遮蔽他前路的迷雾。
“原来你在这里。”
看到他的瞬间,沈书寒想起了一切,他感觉自己灰败的世界散发出了光彩,心脏的鼓动声一遍遍告诉他自己的欣喜,沈书寒的脑海里甚至没空去思考之前发生的一切,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青岚。”
他想起了对他来说重要的事情,足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事情。
沈书寒笑了起来。
“对,你找到我了。”
这个世界开始崩塌摧毁,无论是精致的婚房还是沈书寒,都猛地碎开,在碎片的缝隙间,有一缕缕的烟雾从其中飘出。
所有东西都开始变成雾气消散,除了青岚,只有他保持着完整的状态。
他看着沈书寒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幻境消失了,但是没关系,青岚已经成功定位到沈书寒的位置。
沈书寒猛地坐起身。
玄冥坐在他身旁,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原本他俩站着的大水池的表面正不断产生波澜猛烈的晃荡,水池中间有烟雾断断续续的从其中飘出,然后顺着空气慢慢聚集到玄冥的指尖。
在水面猛烈颤动的时候,有几秒钟沈书寒看到池底冒出耀眼的白光。
“世界之眼”,那就是埋在这个池底下的宝贝,它能够让人看见各种各样不同的可能性。
通俗一点说,它能够让人看到平行世界可能存在的状态。
人做出多少个选择就会有多少个平行世界,比如一样东西掉在地上,你可能选择捡,也可能选择不捡,两个选项可能就会造就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书寒刚刚看到的,就是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个法宝和玄冥的能力适配性极好,原本这个宝物是只能让人看见不同的走向,但玄冥可以让人像进入幻境一样沉浸式体验其中。
缺点就是如果幻境被破解,法术就会中断。
“感觉怎么样?”
将全部的烟雾都回收完毕,玄冥侧过头打趣一般冲沈书寒笑。
“遭透了。”
如果是之前,沈书寒没准还会警惕的不做回答,但从幻境里出来后他周身的氛围就出现了一点转变,沈书寒紧紧皱着眉头,有些烦躁张开五指从额前把碎发全部撩上去。
他的口气也变得有些粗暴,倒是多了些先前没有的狂气。
“一想到这是真实有可能发生的就让我觉得恼火。”
作为亲身体验了法宝能力的沈书寒,即便玄冥并没有跟他说明过法宝的实际作用,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捡回玉仙观,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性,但让他看到的这个实在是糟糕透顶。
看着现在的沈书寒,玄冥的笑容多了些别的意味,他突然打了个响指向两边一摊手。
“我改变主意了。”他牵引着烟雾让之前被他丢到池子不知道某处的剑从水下浮起来,烟雾粘着剑柄的尾端在半空中摇晃,“我说过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本来我是打算直接把你干掉的,不过嘛,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玄冥边说边在脖子上比了个斩首的姿势。
听到对方是专程来杀他的,沈书寒稍微挑了下眉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扬了扬下巴让玄冥接着往下说。
“你跟我还有鹤鸣都不一样,但我不讨厌你,我很钟意你。”
烟雾变化而成的手拎起之前从沈书寒手里缴来的清风剑,手指间有几根丝线般细小的烟延延伸出来,顺着清风剑的剑身缠绕上去。
自己的爱剑在自己面前被人肆意玩弄,可能进幻境前沈书寒会反应很大,并且当场发动袭击突脸。但是在过了一遍幻境的模拟人生后,沈书寒的心态出现了一点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转变。
此刻他随性的靠着石壁边缘,连动都不带动了,淡定的看着玄冥在那里折腾清风剑,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剑被动什么手脚。
肉眼可见烟雾一点点融入进剑身里面,似乎像被关在在盒子里找不到出口的蝴蝶一般横冲直撞,晃悠了整整一圈后,又慢条斯理从剑里面飘了出来。
“我帮你把鹤鸣留在里面的东西消掉了。”
听到玄冥主动的解释,沈书寒马上联想到这次旅途开始前发生的小插曲,当时那种其他人的情感在他的体内激荡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只要稍微回忆一下,那种如同洪流般冲击河岸的感觉就会清晰浮现。
那种感觉很不好受,他被迫承受着不属于他的苦痛和磨难,同时自己本身的存在被无限削弱,如果可以,沈书寒当然不想体验第二次。
沈书寒很快就明白过来,会出现这个状况的根源就是清风剑,或者说鹤鸣留在剑上的东西导致了这一切。
“如果能惹他不痛快就好了。”
玄冥压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因为下压的语调而带了些沙哑的笑意让他显得有些阴沉。
“呀,呀,大事不好,我可得快点逃跑。”
突然,玄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清风剑抛向沈书寒,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向顶端潮湿的天顶,传送门应声从他身后的空间里展开。
玄冥离开的方式很奇妙,如同被风吹起的沙尘那般,他的躯体逐渐模糊,向后飘去,隐秘进传送门内。
然后传送门也跟着挤压、缩小,在沈书寒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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