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青面鬼讪笑着:“这事儿你知道了也不打紧,其实那郑公子,是咱们牛大人转世的父亲。”

这倒出乎他的意料,詹小哥回想郑骁的轻浮劲儿,实在不像是给人当爹的样子,不过......

他搓着下巴思忖:“鼻孔确实有点大......”

顺手给了青面鬼一巴掌,“让生魂去救他爹,不是徇私么枉法么?!你们地府当差的怎么跟人间一个样儿!”

好像提救人的不是他似的。

青面鬼保持假笑。

詹小哥压低声音:“那个狐......伯裘跟你们做了什么买卖?花了很多银子么?”

青面鬼脸都笑僵了:“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被揪住了耳朵连连告饶,“是真的不知!小的之前一直在地狱当差,也才刚刚被提出来呢。”

“真没用!”詹小哥见问不出什么,快走几步,小心翼翼与伯裘并肩。

话在嘴边滚了好几圈儿,他才吐了出来:“对不住......”

他一口苏州官话,带着吴侬软语,惹得伯裘瞥他一眼。

这一眼过来,詹小哥立马护住了脸:以狐狸的脾气,他以为对方要加倍地揍他一顿。他已经打定主意,这回挨打绝不还手。

可等了好一会儿,人家根本没动手,甚至完全不搭理他。

詹小哥莫名还有点失落:哪怕是骂几句出出气也好呢~

欠债的滋味真不好受啊,等回了阳间,小爷头一件事就是把那破珠子吐出来,狐狸花出去的银子,他吃糠咽菜也得还人家。

等到两不相欠了,再跟他重新打一架,把扎的那刀也还回去,还要......

他走着神,突然揉了揉眼睛:“奇怪了,我怎么老看见前头有扇门呢...”

青面鬼跟了上来:“小哥看到的应该是通往人间的大门。”

詹小哥:“?”

青面鬼:“牛大人不是给了一枚引魂铃么?有了这法宝,小哥便能开天眼,辨阴阳。”

詹小哥心中一凛,苦寻许久不得见,回人间的通道竟然就在这里?他左右看看,想把地方记下来。

青面鬼似乎看出他所想,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这门并不在特定的地方,只会出现在引魂铃面前。”

詹小哥抬手摸向眼前的“门”,伯裘顺着他的方向,弯腰走入其中,顷刻不见了。

同行的两个还在犹豫,却见那门正在收缩变小,忙跟着迈了进去,从黄泉荒野,一步来到人间夜色中。

头顶有云,遮蔽了半边弯月,有风,有草木香,清冷的空气让詹小哥毫毛乍起,几乎要落下泪来:“奶奶的!真的到了人间!”

他们踏在虚空之上,就这么上不接天下不着地走了一会儿,直到前方出现熟悉的风物,像是到了吴县地界,伯裘拎起二人后颈,蓦地下沉,詹小哥惊叫一声,踉跄着踩上实地。

人间确实是踏实的所在。

街道房屋还是以前的样子,詹小哥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赶,伯裘也不拦他。

詹家宅子大门紧闭,墙内隐隐有灯火,詹小哥跑了一路,到了门口竟有些近乡情怯,他摸着冰凉的外墙,眼眶发热,不由攥紧了拳头。

哪成想,手臂一下就穿进了墙去。

只诧异了一瞬,便硬着头皮往墙上撞去,再睁眼果然就到了院中。

空阔的堂屋堆着丧榜、长明灯、香案之类,一副准备办丧事的架势。后宅隐约有人声,家养小厮小六守在门口,母亲正从房里出来,默默垂泪。

詹小哥心里一酸,跟往常一样揽住母亲的肩膀,要去擦她的眼泪,可是什么也碰不到。

房内点了檀香,床头摆着半碗参汤,他的肉身正静静躺在床上。詹小哥回身一把拽住伯裘的袖子,带着他在詹宅穿墙过院地飞跑。

闪身躲进一间狭小的柴房,青面鬼在后院呼喊:“詹小哥?詹小哥你跑哪儿去了?伯先生?”

詹小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在黑幡上我就想告诉你,只是没找到机会——我有个脱身的妙计!”

伯裘一路被他拖拽着没吭声,听到他神秘兮兮的“妙计”,挑了挑眉。

“我家后厨备有酒肉,你去把那个青面虫灌醉,然后我去剪个纸人替身,等他酒醒咱们就假意要回地府,那家伙带走替身的时候,我就回到身体里去,把你的内丹吐出来!”

伯裘如今听不得“酒”、“醉”二字,尤其是从詹小哥嘴里说出来。

詹小哥见他沉默,以为是不理解,又解释道:“我听一个死鬼道士说的,剪个纸人,朝他吹□□气,那些糊涂鬼差分不出来的。”

昏暗中,只有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往里撒了把碎金。柴房里有木头香气,混着点霉味儿,有种老宅的生活气。

詹小哥贴得极近,近得像是要将话直接喂给人家。

伯裘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我直接把那小鬼打死岂不更简单?”

“也......也不是不行。”

又想着青面鬼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却见人推开他穿墙走出去:“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詹小哥跟出来:“什么意思?”

狐狸精的脸在月光下太迷惑人心,詹小哥只得把视线搁在人家鼻梁上,听到他说:“完成交易前,你活不了。”

青面鬼找到二人时,詹小哥正奋力往自己肉身上扑,显然是已经尝试过好多次了,他一边咒骂着“遭瘟的牛头”,魂魄穿过床板,又从床底下爬出来重新再扑。

如此反复,灵魂和肉身始终合不到一块儿。

青面鬼拉住他:“小哥冷静点......”,被打破了鼻子。

伯裘:“走吧,再耽误下去,你坟头都长草了。”

詹小哥:“......”

这厮嘴巴像是开过光,说出的话总撞得他脑壳哐哐作响。

郑家离得不足二里地,零星一两个仆妇在宅院守夜,三人到了郑骁房中,帐中青年面色发青,也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

詹小哥生前不喜欢这人——一天到晚都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跑,烦不胜烦,如今见他病入膏肓的模样,又不免生出些同病相怜来。

灯很亮,像是才被剪过灯芯,詹小哥本来就没把握,跟牛头鬼的生意也只是幌子而已,这会儿把人仔细瞧过——果然是看不出丁点儿名堂来。

“看得见摸不着,这可怎么诊治?!”他有些丧气地嘟囔一声,盯着青面鬼,“牛鼻子就没说有什么法子?”

“这......”

伯裘走了过来:“你先出去。”

青面鬼继续为难道:“这......”

“有些秘技,不足为外人道。”

青面鬼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又被狐妖凌厉的眼神震住,他将两人看看,关门出了去。

伯裘走到屏风后头,刚要伸手入袖,里头却滚出个什么东西。

詹小哥吓了一跳,把油灯拿近一看,是一只大睁的眼睛,眼睛眨了眨,里头又出来一张胭脂红的小嘴。

它蠕动到了桌上,正咧嘴朝他笑。

“春姐姐!”詹小哥叫出声来。

“她、她怎么在这里?!”

他问的是伯裘,回答的却是个笑吟吟的女声:“你跟伯裘公子道歉时我就在啊~”

“你......”

“我好的很!倒是你,啧啧啧.......”那嘴说着话就往詹小哥手边爬,正要攀上指尖,被伯裘一把抓回来扔在桌上:“说正事,把阴阳鱼拿出来。”

红唇很不满地拉下嘴角,然后才吐出个东西。

圆圆的、扁扁的,上头是一黑一白两条鱼组成的太极。

“我的身体离得太远了,不能久留,詹小哥保重,还有别太相信长得美的男人,越美越是心冷切记切记!下次我去酆都找你......”

嘴唇吧嗒吧嗒吐出一堆话后跳入眼里,接着眼睛也消失在桌面。

詹小哥掀起眼皮看一眼伯裘,把怀疑写在脸上。

本想问“你不会骗我吧?”,转念却是,何止骗,对方从见面起就说了想杀了他......

伯裘捡起一块帕子,隔着布将那个“阴阳鱼”拿起来,丢进茶杯里泡了会儿才倒出来。

他捏着太极图案白色的一边,将阴阳鱼递给詹小哥:“接着。”

刚伸手碰到黑色边缘,太极就一分为二,手里黑色的鱼摆了摆尾,游进他的身体里。

“怎么回事?!”

詹小哥感觉自己变轻了,轻得站不住,从头到脚都歪歪扭扭地,片刻功夫,整个人竟然融化成了一滩,水似得淌到了地上。

詹小哥从地上翘起了脑袋:“啊!我...我怎么变成一坨影子了?!”

这黑黝黝的一滩,无形无状,可不就是影子!

他扭动着,脑袋已经上了房梁,身体拉成了瘦瘦的一条,脚底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始终与伯裘脚尖相连。

不止变成影子,还是狐狸精的影子。

“果然不能信你,你这个骗子!”

詹小哥从梁上扑下来,张牙舞爪掉在伯裘头上。

青面鬼进了门,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屋里乱窜,形容鬼魅。一会儿变成一张大嘴去咬伯裘,一会儿扭成一根绳子套在人脖子上。

“这是怎么了?詹小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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