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航海之路(三)

弗兰翻了个身,柔软的苹果帽子在枕头上蹭出沙沙的轻响。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银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不安地颤动——他正在坠入某个不属于现实的维度。

雾气漫过脚踝时,弗兰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发光的森林里。树干流淌着蓝紫色荧光,如同巨大的霓虹灯管。半透明的水母无声地漂浮在空气中,细长的触须垂落,闪烁着点点星屑般的光芒。

“这是什么新型整蛊节目吗?”他伸出食指,好奇地戳破一只飘到眼前的发光体。水母“噗”地一声轻响碎成无数光点,又在三米外幽幽地重新凝聚成形。

“kufufu...真是不可爱的小鬼。”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迅速凝结成一个修长的人形。标志性的凤梨叶片般的发型在脑后奇异飘动,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六道骸慵懒地斜倚着凭空出现的华丽雕花椅背,手中那柄标志性的三叉戟折射出冰冷的寒光:“看来时间到了,来开始今天的教学吧。”

弗兰歪着头,墨绿色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抬手间那枚造型奇特的银色戒指:“师父今天的造型……好像水果店门口促销凤梨的立牌哦。”

他清晰地看到对方额角蹦出一个清晰的十字青筋,果断把后面更损的话咽了回去。

三叉戟的末端轻轻敲击在虚幻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整个空间随之震颤。林间发光的树木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疯狂生长、扭曲、缠绕,转瞬间构筑成一个宏伟阶梯教室的轮廓。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在黑曜石般光滑的地面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啧,差点忘了,你这小鬼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写着‘不可爱’三个字。”六道骸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戳中审美痛点的恼意。

“首先,我们要了解幻术师的本质。”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弗兰身上那件宽松的绿色青蛙卫衣瞬间被替换成一套笔挺的深色学院制服,领口还别着一枚镶有红宝石的精致领针。“不过对你而言的话,幻术师要像水一样,无形无相,却又……”

“师父的比喻好老套啊。”弗兰扯了扯突然收紧、让他感觉呼吸不畅的领口,毫不客气地提出抗议,“您不能因为自己被泡在水里,就要求别的幻术师都像水一样——”

少年导师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弗兰看着对方抽搐的嘴角和眼中危险的寒光,终于见好就收:“me还是更喜欢您之前说过的,虚无缥缈的雾。至少听起来比较酷。”

教学在一种诡异又好笑的气氛中艰难推进。

当六道骸一脸肃穆地示范如何将雾气凝聚成灼热的火柱,突然从地面喷发时,弗兰用满地打滚、屁股上顶着苹果图案的发光小兔子彻底破坏了那份庄重感;当导师试图用漫天飞舞的樱花雨营造浪漫唯美的场景时,徒弟固执地给每一片飘落的花瓣都加上了滑稽的苹果笑脸图案。

星光在师徒斗法中变得越来越刺目。弗兰忽然感觉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像只被拎起的小猫崽一样悬在了半空。

“记住了,小鬼,”六道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强忍的怒意,“教学时间是每周一晚上。敢迟到一分钟……”他阴森森地瞥了一眼弗兰头顶的苹果帽,“我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烂掉的苹果’。”

晨光熹微,染白了亚麻色的窗帘。弗兰在床上蜷缩成一个小团子,呼吸均匀。枕边散落着一张草稿纸,上面画满了涂鸦:一个顶着夸张凤梨叶子的火柴人,正怒气冲冲地追打一个画着死鱼眼的小苹果。

角落里,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格外显眼——“噩梦家教,凤梨精叶子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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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的雨季,来得突然而绵长,仿佛天空破了一个无法缝补的窟窿。

弗兰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阳台上,小小的身影几乎被厚重的雨帘吞没。他默默看着雨滴在落地玻璃上汇聚、滑落,蜿蜒成无数条细小的、永无止境的河流。潮湿的水汽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三个月前,他跟着兰波和魏尔伦来到了这座陌生的港口城市,住进了这栋位于市中心的老式红砖公寓。八层的高度,在雨幕中依然能隐约望见远处海湾模糊的轮廓。

到了夜晚,港口的万千灯火会穿透雨雾,像被海浪打散的钻石,闪烁着迷离的光。

“弗兰,别淋湿了。”兰波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坐在窗边的天鹅绒扶手椅里,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法文书,黄绿色的眼睛从书页上方抬起,带着一贯的关切。

弗兰磨磨蹭蹭地离开湿漉漉的阳台边缘,苹果帽柔软的边缘沾了几滴雨水。这顶帽子是他从遥远的家乡带来的唯一物品,边缘已有些磨损褪色,但在横滨灰蒙蒙的街头,依然固执地鲜艳着。

“魏尔伦呢?”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动作像极了楼下那只经常跑来蹭吃蹭喝的流浪三花猫。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兰波简短地回答,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他姿态优雅,修长的双腿交叠,暖黄的灯光透过雨幕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宛如一幅古典油画中走出的贵族青年。

弗兰撇撇嘴,盘腿坐在地毯上。公寓很宽敞,三室两厅,装修简约却处处透着兰波式的考究品味。客厅靠墙的巨大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一些烫金法文书脊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幅魏尔伦挑选的、色彩强烈扭曲的抽象画,弗兰一直觉得它们像打翻的调色盘。

最里间,那扇厚重的胡桃木书房门永远紧闭着,锁孔闪着冷硬的光。兰波只说过一次,那是“工作间”,禁止弗兰进入,里面或许藏着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天练习什么?”弗兰伸出食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几只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蝴蝶随着他的指尖凭空出现,扑闪着脆弱的翅膀,轻盈地飞向高高的天花板。

兰波头也没抬,翻过一页书,声音平静无波:“控制力。让它们全部停在吊灯左侧第三颗水晶坠子上,保持形态稳定,超过五分钟。”

弗兰无声地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

自从来到横滨,兰波就接过了他异能训练的主导权,每天安排的尽是些枯燥到让他想打哈欠的基础控制练习。

而魏尔伦则负责教授他格斗技巧和枪械知识——后者简直是弗兰的噩梦。每次射击训练结束,耳朵里都会嗡嗡作响一整天,而且他忍不住腹诽:自己明明定位是个远程的幻术师,为什么要学这些近身肉搏的玩意儿啊!

光蝶在华丽的水晶吊灯旁盘旋飞舞,身影渐渐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空气里。弗兰努力集中精神,但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昨晚。

凌晨两点左右,他被一声刻意放轻但仍清晰的关门声惊醒。悄悄拉开一条门缝,他看到兰波和魏尔伦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意和淡淡的硝烟味回来。兰波的手臂上缠着临时绷带,渗着一点暗红,魏尔伦正皱着眉低声说着什么“……目标转移了…”。

他们警觉地同时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门缝后弗兰那双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交谈声戛然而止。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过去几周,他们经常在深夜悄无声息地外出,有时黎明前才带着奇怪的痕迹回来,有时则带回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弗兰曾有一次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翻看过其中一个,里面全是印着复杂图表和充斥着“基因序列”、“能量阈值”、“异常波动”等专业术语的报告,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

“专注,弗兰。”兰波清冷的声音像一根线,将他飘远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光蝶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几粒细碎的光点,如同尘埃般缓缓飘落在地毯上。

“为什么me非要练这些不可?”弗兰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委屈,“me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梦里有个凤梨妖怪师父在教me幻术了——他教得可比这个有意思多了。”

兰波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抬手揉了揉鼻梁,显然又一次把弗兰关于“梦中师父”的描述当成了小孩子的幻想呓语。

“又要开始讲述你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奇遇记了吗,弗兰?”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但随即变得严肃,“听着,越是强大的能力,越需要最严格的基础控制。失控的力量,比没有力量更危险。”

他顿了顿,灰绿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弗兰,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成人世界规则的孩子,“而且…至少目前,我不认为有任何幻术师能强大到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把你拉入深层梦境而不被察觉。”

“诶?”弗兰愣了一下。

“好歹也对我们两个的实力有点信心吧。”兰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但那份复杂感并未褪去,“你的幻术潜力…远超普通的异能者,甚至可能……”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魏尔伦推门而入,金色的发梢上沾着几滴晶莹的雨水,手中提着几个印着日式商店标志的塑料袋,带进一股室外的湿冷空气。

“我买了晚餐,”他宣布道,目光扫过屋内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有弗兰点名要的草莓大福。”

食物当前,弗兰立刻把刚才的疑问暂时抛到了脑后,像只敏捷的小兔子一样跳起来冲向玄关。魏尔伦笑着用微凉的大手揉了揉他青色的头发,那顶宝贝苹果帽被碰得歪向一边。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弄歪me的头套,”弗兰赶紧扶正帽子,小声抱怨,“发型会乱的。”

“训练怎么样?”魏尔伦像是没听见他的抱怨,也可能是故意忽略,转头看向兰波,同时动作利落地脱下带着凉意和水汽的黑色大衣。弗兰眼尖地注意到,他右手骨节处有几道新鲜的、细小的擦伤痕迹。

“有待提高,”兰波耸耸肩站起身,优雅地走向厨房去接魏尔伦手中的袋子,“他还在和我纠结他梦里那位‘凤梨老师’的教学方法。”弗兰想跟过去帮忙摆盘,却被魏尔伦用眼神温和地拦住了。

“先等等,看看这个。”魏尔伦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递到弗兰面前,“迟来的生日礼物。之前太忙,抱歉。”

弗兰彻底愣住了。他几个月前确实随口提过一次自己的生日在儿童节之后,当时两位监护人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之后补上,他也没太当真。没想到今天突然收到了这份惊喜。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设计简洁却极为精致的银链,链坠是一小块切割完美的、剔透纯净的青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深海般幽静的光泽。

“戴上它,”魏尔伦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耳垂上一枚同样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耳钉,声音是罕见的柔和,“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能感知到彼此的位置。我和兰波一起挑的。”

一股微妙的暖流瞬间涌过弗兰全身,冲淡了公寓里雨季的阴冷。他小心地拿起项链,冰凉的银链贴上皮肤,那颗小小的青钻安静地垂落在胸口。

厨房里传来兰波拆解包装袋和锅碗碰撞的声响,魏尔伦身上带着雨水、烟草和一丝冷冽的气息。这一刻,充满了食物的香气、温暖的灯光和平凡的琐碎声响,如此真实又珍贵。

然而,晚餐的温馨氛围很快被兰波灶台上的“战场”打破。外卖的精致寿司旁边,赫然躺着几块卖相极其骇人的牛排——焦黑如炭,边缘卷曲,散发着可疑的糊味。

“这就是你说的‘会一点’?”弗兰眨着他标志性的豆豆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灶台前、袖口沾满油渍、额角挂着汗珠的兰波,以及盘子里那几块“战利品”。

“me觉得这几块碳更适合放进现代艺术博物馆,标题就叫‘法兰西绅士对食材的终极谋杀’。”

兰波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一缕黑发黏在皮肤上,向来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此刻沾满了可疑的酱汁和油点。他叹了口气,把锅铲下又一块形状模糊、颜色可疑的煎蛋残骸铲进了垃圾桶。

“我在努力尝试,弗兰。烹饪需要实践,”他试图解释,语气带着点挫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保罗那样第一次下厨就——”

“——就做出能直接送进实验室当生物样本、毒死一窝老鼠都绰绰有余的‘佳肴’?”魏尔伦慵懒带笑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正姿态闲适地翻阅着报纸,金发在灯光下流淌着黄金般的光泽,“谢谢夸奖,我会继续精进我的‘致命料理’艺术的。”

弗兰默默地把苹果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一下。

来到横滨这么久,他们早已为三人编织好了完美的身份伪装。表面上,兰波和魏尔伦是某家法国贸易公司派驻日本的职员,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弗兰则是他们因故接来日本共同生活、正在办理长期居留的远房侄子。

实际上,弗兰心知肚明,他们是带着特殊任务潜入这座城市的。虽然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搞定身份文件花了不少力气,但这里是混乱与秩序并存的横滨,金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Me在想,”弗兰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块焦黑的牛排推到盘子最边缘,仿佛那是什么危险品,“你们执行那些所谓的‘暗杀’任务时,是不是直接带着兰波先生做的菜去毒杀目标的?那效率肯定特别高。”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锅铲掉落的“哐当”声和兰波低低的抽气声。

魏尔伦放下报纸,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又玩味的光芒:“小朋友,你今天的话格外多啊,是训练量不够大吗?”

“因为Me不想明天一早醒来,发现me的异能导师因为食物中毒倒在厨房里。”弗兰面无表情,语气平板地回应着,“那样Me还得打电话叫救护车,很麻烦的。”

兰波终于宣告投降,放弃了与炉灶的搏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牛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他和魏尔伦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无需言语、默契十足的沉默交流,包含着成年人的秘密和心照不宣的决断。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弗兰心里,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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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的一个周末,连绵的阴雨意外地歇了口气,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晴空。三人难得一起出门,目的地是热闹的中华街。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路上,街上游人如织,各种方言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魏尔伦给裹在厚厚羽绒服里、像个绿色小圆球的弗兰买了一串亮晶晶、裹着糖壳的山楂糖葫芦。兰波则指着两旁古色古香的建筑和牌匾,耐心地讲述着这条街的历史渊源。

弗兰夹在身形高大、气质迥异的两位监护人中间,感觉自己头顶那顶醒目的苹果帽在充满东方风情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me看起来像是走错片场、要去参加儿童卡通派对的,”他小声嘟囔,声音闷在围巾里,“而你们两个,活像绑架了吉祥物准备跑路的反派。”

魏尔伦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安静点,小鬼,目的地到了。”

面前是一座挂着“横滨中央邮局”牌子的老式建筑。

弗兰从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几封早就写好的信。信纸边缘被小心地抚平,信封上的字迹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他踮起脚,将信小心地递给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然后趴在旁边的小台子上,一笔一划地填写着寄件单。看着工作人员熟练地用专用胶带封装好信件,递给他一张回执单,这才松了口气。

“费用是100円,送到法国的话可能需要十几天时间哦。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盖章确认。”工作人员姐姐微笑着指了指单据上的位置。

没错,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就是给远在法国的祖母寄信报平安。几个月杳无音讯,奶奶一定急坏了。弗兰捏着回执单,心里有点发虚。他不仅写了给奶奶的信,还给曾经照顾过他的艾米丽阿姨写了一封简短的道谢和道歉信,希望自己当初突然被带走没有给她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

在盖好邮戳的旁边,他偷偷用柜台上的圆珠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笑脸的苹果图案——希望这个小东西,能稍微安抚一下远方亲人的担忧。

“上次吃的草莓大福是在哪买的?Me想再去买几个。”办好了最重要的事,弗兰扯了扯魏尔伦的大衣下摆,仰着小脸表达诉求。

“那家店啊……”魏尔伦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又聚拢起灰蒙蒙的云层,“离这里隔了两三条街呢。要去的话得抓紧时间了,这天气看着像是又要下雨,我们可没带伞出来。”

他略一思索,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很自然地递到弗兰手里,“密码照旧。我们就不陪你过去了,买完立刻回家,别乱跑。”

“那你们呢?”弗兰捏着这张据说里面至少有八位数的卡,看着眼前两个大人一副要甩掉包袱的模样。

魏尔伦已经和兰波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大人当然有大人的事要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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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阴云很快吞噬了短暂的阳光,给横滨的街道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滤镜。仅仅过了十几分钟,细密的雨丝就再次飘落下来。

六岁的弗兰蹲在一家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粉嫩的舌尖舔着最后一颗柠檬味的硬糖。青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软软地贴在额头上,像只被淋湿了绒毛的小鸟。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土腥味和附近面包店飘来的、诱人的甜香。他循着那香甜的气息,推开了一家挂着贝壳风铃的日式点心铺的玻璃门,鞋底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欢迎光临——哎呀!”一个系着白色荷叶边围裙的少女从柜台后探出头,乌黑的发尾上还沾着点点面粉,看起来刚从操作间出来。

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到弗兰湿漉漉的头发,立刻惊呼一声,“小弟弟,头发都湿了,快擦擦!”她转身蹭蹭地跑上角落的木楼梯,很快又拿着印着可爱栗子图案的纸巾跑了下来。

弗兰接过这非常可爱的纸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脸。墨绿色的眼睛好奇地扫过店内:温暖的灯光,木质柜台擦得锃亮,玻璃展示柜里,各式各样的和果子如同精美的艺术品。

他的目光最终被一盒躺在翠绿竹叶上的草莓大福牢牢吸引。雪白软糯的糯米皮包裹着鲜红的草莓,顶端露出一抹诱人的红,像初雪覆盖下绽放的红梅,散发着清甜的米香和草莓的芬芳。

“喜欢草莓大福吗?”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弗兰转过脸,看见木楼梯上站着刚才那个围裙少女。她看起来十岁左右,及肩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红丝带松松束在耳后,手里拿着一个线圈本子,本子边缘还压着几片被压扁的淡紫色紫阳花瓣。

她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竹签,上面串着一个淋着琥珀色蜂蜜的糯米团子。“这个是试吃品哦,想吃的话得按柜台铃叫山田爷爷。”

少女合上本子,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当她弯腰将纸巾收起来时,弗兰眼尖地瞥见那本子深蓝色的硬皮封面上,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晶子”。

叮铃——

弗兰踮起脚,好奇地按下了柜台上那个黄铜小铃铛。清脆的铃声还在空气中回荡,柜台后的蓝色印花布帘应声掀开。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师傅端着一个小巧的黑色漆盘走了出来。

“山田爷爷!”晶子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趴到玻璃柜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漆盘里的新品,“哇哦,今天是红豆馅的羊羹吗?看起来好甜!”

“刚熬好的栗子酱,今年的新栗子,特别香。”山田爷爷笑眯眯地打开冷藏展示柜,一股带着清甜栗子香和冰凉米香的白色冷气立刻涌了出来,弗兰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请给我栗子的!”晶子立刻改口,眼睛笑成了月牙,又转头看向弗兰,“你呢?草莓大福对吧?要不要配一杯热麦茶?二楼小阁楼能看到港口那边的风景哦,边吃边看,比蹲在屋檐下好多了。”她热情地建议道。

吱呀——吱呀——

旋转而上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弗兰捧着一个小巧的青瓷碟,上面放着两枚精致的草莓大福。晶子灵巧地推开阁楼一扇雕花木窗,带着咸涩海腥味的冷风立刻卷着细密的雨意涌了进来。

远处,雨幕中的港口轮廓模糊,巨大的红色起重机如同钢铁巨兽蛰伏在岸边,几艘货轮在灰色的海面上投下深色的剪影。

“看到那个有红色烟囱的邮轮了吗?”晶子用竹签指向海面方向,港口零星的灯光在她微湿的发梢跳跃,

“上周刚靠岸的。这个角度几乎能看到整个港口呢,平时都还好,但最近……”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好像进出的货轮和集装箱都特别多,感觉比往常忙乱不少。”

弗兰小心地咬破一个草莓大福雪白软糯的外皮,酸甜的草莓汁瞬间浸润了舌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繁忙又模糊的港口景象,冷不丁问道:“之前……有没有一个金色头发、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的外国人来这里买过东西?”他努力回忆着魏尔伦的特征。

“金发的外国人?”晶子托着腮帮子,栗子酱在她粉嫩的嘴角留下一点金色的痕迹,她认真地回想,“啊!是有一个!你认识他吗?他每次来买东西,都要在店里坐上好一会儿,有时候就坐在你现在这个位子,看着窗外发呆。因为长得实在太帅了,像电影明星一样,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她说着,眼神瞟向弗兰坐着的靠窗位置。

阁楼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一大片浓重的乌云低低地掠过窗棂,海风陡然变得强劲,裹挟着更浓重的湿冷雨意扑面而来。晶子连忙起身去关窗户。

就在她伸手去拉窗框时,弗兰注意到她挽起的袖口下,手腕内侧有一小片新鲜的、深蓝色的墨迹,形状奇特,像是把钢笔夹在指间睡着了不小心蹭上去的。

“雨又要下大了。”晶子关好窗,从围裙兜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五彩缤纷的星星状金平糖递给弗兰,“喏,给你,喜欢吃糖的小鬼。你没带伞吧?要不等雨小点再走?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在低垂的云层中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瓦片上,声势惊人。几乎与此同时,楼梯口传来了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是硬底靴子踩踏木质台阶特有的闷响。弗兰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一个穿着笔挺黑色军装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雨水顺着他挺括的帽檐和军装的肩线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黄铜纽扣在阁楼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身形挺拔,带着军人特有的肃穆感。

“嗯,Me在这坐一会儿吧。”弗兰收回目光,对晶子说道,声音平静。

穿军装的男人走到柜台前,微微颔首,动作标准而刻板。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京都腔的尾音:“请给我一盒红豆羊羹。”

弗兰用余光观察着。桌上的麦茶水面,因为刚才的雷声和阁楼的震动,正泛起细微的涟漪。他注意到身边的晶子身体似乎瞬间绷紧了,拿着金平糖布袋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攥紧,细滑的布料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弗兰不动声色地数着男人军装袖口上精致的金色刺绣图案——是两把交叉的、线条纤细的手术刀。

“那个……好像是陆军军医的袖章。”晶子凑近弗兰,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飞快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下意识地用袖子扫过弗兰的手背,仿佛在寻求一点支撑。“我的愿望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所以看过相关的制服图鉴……不过,陆军医院离中华街这边挺远的啊,他怎么会跑到这么偏的点心铺来买羊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男人接过山田爷爷包装好的羊羹盒,付了钱,动作一丝不苟。就在他转身欲走时,柜台上的那座老式西洋座钟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刺耳的异响,像是齿轮卡住了。老师傅嘟囔了一句:“这老伙计,又闹脾气了,待会儿得拆开上点油。”

弗兰的视线却敏锐地捕捉到,身边的晶子飞快地翻开她那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簿,钢笔尖在纸页上急促地划动着,几乎要划破纸张,写下几行潦草的字迹。她写得非常快,眉头紧锁。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由瓢泼转为连绵。弗兰握着一小袋晶子硬塞给他的、尚带着少女体温的金平糖,以及装着草莓大福的纸袋,推开了点心铺的玻璃门。门上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纸张被用力撕扯揉皱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隔着玻璃门,他看到晶子正站在柜台后,飞快地将笔记本上刚写下的那页纸撕下,用力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似乎感觉到弗兰的视线,抬起头,有些勉强地对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掩饰什么,然后推门出来送他。

“那么,”弗兰看着晶子被雨丝打湿的刘海,平静地说,“祝你能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小姐姐。”

其实我挺喜欢写一些刻薄语句(阴暗爬行)

写和别人的对话可能写不出感觉,但是一写和六道骸的对话就文思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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