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市，周三晚上九点半。

谭堂奉命来接个人。连天的阴雨下个没完，路上积水没过了半个鞋底，踩上去左脚溅右脚，裤腿早就全湿了。

他举着把大花伞被暴雨蹂躏了二十分钟，终于看见雨幕中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撑着黑伞朝他走了过来。

谭堂踮着脚尖迎上去，问：“沈老师？”

男人很高，谭堂把伞往上移了一小段才看全他的脸。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长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打量人的时候眼睛划过微翘的眼尾，有种不上心的冷感。

看起来不太好接触。

“嗯。”

谭堂干笑两声：“沈老师你好，我是来接你的，我叫谭堂。”

沈清另一只手里拿了杯咖啡：“边走边说。”

“对对对，你看看我，光顾着打招呼了，这雨还下着呢，”谭堂陪着笑把人往园区里请，他瞟了眼沈清干干净净的裤腿，“沈老师，您车停哪儿了？”

沈清快步向前，头也没回：“没开。”

谭唐：“……也是，这么大雨，地铁，地铁也方便。”

地铁离这儿也有几百米，一路来一滴雨都没淋到？

人走出去一大截，谭堂一抬伞，隐约看见昏暗的夜色里，偶有细密的雨丝斜飞入沈清伞下，却好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转了个突兀的直角弯又飞了出来。

谭堂心里有点儿发毛，不敢多想只当自己眼花，追上去领着沈清过了闸机。

七号科技园区在看云区的最北边，这里没有住宅区和商圈，过来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地铁线。

园区分为北区和南区，南区有几个研究所，他们要去的考古院就在南区，北区离得远，也不走这个门进，据说里头是搞放射性物质研究的。两个区被一条隔离带分开，想进北区还要穿过一片深得看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

沈清隔着大雨眺了眼远处的隔离带。阴沉的雨夜下，原始森林里影影绰绰，仿佛有东西在林中窥视。

“小心脚下，”谭唐提醒，他抱怨说，“最近地灯都换成了这种，园区花坛修得矮，晚上容易踩偏。”

圆形的地灯泡在水面下，发出一种奇异的莹黄色光芒。水面被雨点不停地砸出波纹，乍一看像地灯里面关了什么活物。

谭唐收了伞，随手甩了两把雨水。他把伞插进楼门口的雨伞架，立即去接沈清手里的黑伞。

沈清手腕让了让：“我自己来。”

“好好。”谭唐有一丝尴尬地搓了搓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卡，“杜科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沈老师这段时间就在咱们考古院报到，这是工卡，您的专用办公室在五楼，502室。”

薄薄的卡片上印了彩色照片和姓名，姓名下有一串数字编号。

沈清伸手接过：“多谢。”

没了嘈杂的雨声，谭唐这才发现沈清的声线很低，说话又清又缓，与他的长相不相符地温和。

谭唐一抬头，看见他微微地弯了弯嘴角，模样好看得跟古玉雕出来似的，清冷又温润。

然后玉人开口问了一句：“尸体也在那里？”

“尸……？哦不不不。”

“叮——”电梯到了。

谭唐按了“5”：“在，不过不是尸体，是骨架，呃，也不是骨架……”

到电梯开门，谭唐也没形容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放弃比划，给沈清下定心丸：“沈老师放心，我们给您配备了专人对它进行处理，您只用呃、拼。”

电梯外，一个男孩子正靠在墙上低头玩手机，听见动静赶紧站直：“谭哥。”

男生二十出头，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范本长相，他看向沈清，眼里亮亮的：“这是沈老师？”

“对，”谭唐给沈清介绍，“他叫江乔，是安排给沈老师的助手，清理的那些活儿让他来做就行。”

江乔当即给沈清鞠了一个大的：“老师好！”

沈清：“同学们好？”

谭唐：“？？”

谭唐：“咳咳，江乔，你带沈老师去穿防护服。”

“是！”

沈清回头看了看原地不动的谭唐。

谭唐感受到沈清的目光，连忙又挤出了个笑。

上头说了，502室以及那具特殊的古尸其他人一概不得靠近，就连江乔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给沈清做助手的。其实别说502，整个五楼都为沈清搬空了。

沈清没说什么，收回眼神跟着江乔走了。

502室很大，进去是一个小一点的接待厅，再往里就要刷虹膜。

沈清换好了防护服，江乔已经在第二道安全门门口等着了。

江乔：“沈老师，我的权限只到第一道门，这个我打不开。”

沈清一靠近那道安全门，就察觉到了符文灵术上涌动的灵气。

灵气使用得十分精准，只有顶级术师才能做到。

他快速地掠过光滑的合金门面以及两侧的墙体，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异样。这么强劲的封控灵术，里面是关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沈老师？”江乔晃了晃手掌。

沈清回过神：“嗯？”

江乔：“这扇门只有你能开。”

“好。”管他什么东西。

沈清上前扫了虹膜，安全门发出一声持续的机械音后缓缓打开，照明系统自动触发。

全白的室内面叠加冷白的灯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这间办公室大约有六十多个平方，朝楼外那侧有一条一米高的天窗贯通整面墙，另外两面整整齐齐地备好了操作台和各类工具，还有几台电脑。

办公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具保存相当完好的古棺，棺口大开，棺盖被妥善放置在不远处的操作台上。

江乔站在沈清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沈清是他们川大神仙级别的人物，成绩优异不说，大学时还帮助维安部接连确定了几起白骨化无名尸源的身份认证，桩桩都是极其轰动的大案。

本来颅面信息学科偏冷门，那几件案子使沈清在圈内名声大噪，听说这次也是上面点名让他来接手这个项目。

天知道自己走了什么大运！刚毕业就能跟着沈清干大事。

江乔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表现得沉稳：“沈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

沈清没空去关注一个毛头小子的心态起伏，径直走向室中心。

他匆匆扫量了一圈棺木。

这是一具杉木锦饰漆棺，上面漆绘着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灵，还有仙人驾鹤的图样，意思是说这棺中之人的灵魂已经脱离肉身，羽化登仙了。

沈清看向棺内，只见里面放了一个……球？

棺内是一团骨头，直径约三四十厘米，已经玉化通体泛红，像沁了血。朝外的骨头尽数折断，呈现出破碎的断口，就像死前受了巨大的酷刑折磨，四肢紧紧束在胸前，被人囫囵葬了进去，千年之中皮肉腐烂，只留下了骨头。

整个“骨球”依稀可以辨出人形，上面没有丁点儿妖气，但以沈清的直觉还有这里强烈的符文灵术气息可以判断——这东西不可能是人。

不是人，那就是妖了。

不过就算它生前是妖，现在也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空壳。

“太惨了……”江乔探头看去，忍不住出声，“都被揉成一个丸子了。”

他感叹完，瞬间头大了好几圈。

按这情况得一点点地把碎骨剥离下来，一片片地清洗处理，再谈恢复原样。

就这工作量好几个月没跑了。

真好，上班第一天就喜提加班大礼包。江乔悲催地想。

他认命地四处张望，找工具准备开始干活，就看见沈清拉开防护服褪掉手套，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然后他打开相机，对着棺内那颗骨球三百六十度拍了几十张照片。

江乔的脑袋上冒出一串小问号。

“今晚先到这里，”沈清拍完照，看了眼满脸茫然的江乔，“我拒绝加班。”要不是他正好在这附近，他才不会专程跑这一趟，沈清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走吧，我赶地铁。”

江乔懵掉的脑子终于因这句话重新启动，他立马积极举手：“我开了车！沈老师，我送你吧！”

沈清欣然接受：“好啊。”

这一声“好啊”成功地让沈清在江乔同志心中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岸，他高兴地往外面冲：“那我去拿钥匙！”

安全门再次打开又关闭，江乔先出了门。

沈清把手机放回口袋正要转身，看见棺中晶莹剔透的玉质骨球表面忽然泛起了一层红色的微光。

原本死气沉沉的尸骨似乎冒出了一缕稀薄的生气。

沈清抬眼，扫视四周。

502室安安静静，那些符文灵术没有触发的迹象，但这情况绝对不属于科学范畴。

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找到了侧后方的监视器，然后微微侧身，挡在了骨球前面。

那点儿微光跟呼吸一样时明时暗，竟给了他一种“它很虚弱”的错觉。

沈清盯着骨球看了一会儿，突然鬼使神差地朝棺内伸出手，想要去碰那颗破碎的头骨。

“轰——”

外边的暴雨下得更大了，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天窗玻璃，不时亮起的闪电把漆黑的夜幕染成猩红又骤然暗淡下去。

背对着天窗的沈清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常，他刚触摸到冰凉的骨头，指腹就被一根不起眼的骨刺扎了一下。

一颗极细的血珠以诡异的速度冒了出来，被那根骨刺迅速吸了进去。

微微有点痒，像是被人轻轻地舔了一下。

开文啦~走过路过收藏一果！

木马~

懒作者想挑战日更，要是没做到……欢迎宝子们催我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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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