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旭觉得有些不妙。

他哥笑容可亲万事不挂心，但不代表没有坏心眼子。

上一回他见到他哥这个眼神，还是七岁那年，他跟着沈清偷偷溜进了老宅饲养妖兽的妖场。

沈清一上去就打开了关着刚收回来妖物的笼子，他那体质，立即惹得那几只妖物当场发了狂，幸好外围还有法阵保护，不然他和沈清得被撕碎。

后来那天看守妖场的人受到了极其严厉的处罚。当他大伯沈盛安问到是谁打开了笼子时，他本来是要说实话的，但张口之前似有所感地对上了沈清毫无情绪的眼神，他心下一抖，就全给担了。

他哥那年才十岁。

齐旭也不知道他对沈清这种天生的畏惧是哪里来的，不管他哥笑或不笑。

他不认为是他怂，起码他小时候还鞍前马后地跟过沈清两三年，老宅里其他孩子连话都不敢跟沈清讲，一个个从小学灵术又怎么样，胆子还没他大。

更何况他现在寄人篱下，难道他还有的选？除非他想去盖报纸睡桥洞。

想到这齐旭腿也不软了，立马站直视死如归：“哥，有事你尽管吩咐！”

程延一脸兴奋地跟着撸袖子，好像沈清要下令让他去打家劫舍。

沈清：“……”

沈清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克制住把这两个二货揍一顿的冲动。

他回望了一眼苗凤二人进去的门洞。

不出意外，他们在楼梯上应该是遇不着庞平了，搜索完整个小楼发现那些异常，大概会花上个二十多分钟。

够了。

沈清转过脸，语气平淡地开口：“二楼左边是庞平的卧室，书柜里的书籍没有内容，相册有一半是空的。”

齐旭：“？？？”

“二楼右边房门打开，门后面已经到了妖瘴的边界。”

“整个妖瘴的范围就是这个小院和半栋屋子，目前这里的‘死物’只有庞平，理论上来说不会再有别的死物出现了。”

“想到了吗？它在哪里。”

沈清说完，静静地看着齐旭。

齐旭就算再迟钝，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

他哥这是在给他提示妖灵的线索呢！试卷解析送到面前只要填答案的那种！

等等！

什么玩意儿？他哥！一个半点儿灵术没学过的人！给他提示？！

齐旭目瞪口呆。

脑子里一时不知道是该思考这几条提示的最终指向，还是该思考他哥为什么能如此熟练地切中妖瘴要害。

他忽然想起沈清前天让他发帖的时候，准确地点明了庞平身上的妖灵在降灵期，那时候他没有多想，现在回头想想——这哪是一个普通人能看出来的？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懵。

沈清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在这里正好撞进新生妖瘴实属巧合，他早料到了异事局的人会过来，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恰好认识他。

等一出去，苗凤肯定会向上汇报，别的不说，他做出来的资料数据就会被推翻，就那46的低妖感值无论如何也不是个能进得了妖瘴的。

如果有老手带那就不一样了。

沈清瞥了眼齐旭。可惜这货表现太菜，实在不能让人信服，不露点“真本事”出来，明天褚士钦就能带人杀到和平花园。

再者，他打算通过齐旭拿到术师集会的口令，去了难免要他打掩护，万一有什么情况，与其这货傻不愣登地把自己供出来，倒不如先给他提个醒。

往后齐旭还要在他那里住一段时间，整天在外边藏着掖着就算了，回家还要防着人也太不自由了。

齐旭意料之内地还在犯傻，程延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短暂的几秒钟后他仿佛大彻大悟：“啊，我明白了！”

齐旭顶着一脑袋浆糊看向程延。

“小齐你不是说过，妖瘴是妖物的意识投射，也就是说，这个妖物的视界里就只有半本相册，半栋屋子以及一个小院。”

“它是妖，但它却连自己所在地的事物都看不完全……”

程延抱着手臂，颇有点分析案情线索的架势。

他总结：“所以，这个妖物它不能移动。”

能看见院子，能看见二楼卧室，看不见房子的另一边。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左侧那株老梧桐。它的叶子几乎全掉完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向四周延伸，有几根较长的枝桠绕过房子侧面，伸到了庞平的卧室窗口。

啊，原来如此。

不愧是刑警，只不过听他讲了点妖瘴知识皮毛，就能结合他哥给的信息推测出妖灵的位置。

齐旭感叹完，转头看见了沈清冷漠的眼神。

“会封印么？”

齐旭：“……应、应该可以。”他其实没有独自干过这活儿，见过几次从没上过手，但是看他哥的眼神，要是他敢说不会，他可能会死。

“嗯，在里面那两个人出来之前做好。”

沈清也不需要齐旭有多会，哪怕只是起个花架子都成，剩下的他来办，只要名头落在齐旭身上就行。

反倒是身边这只妖灵让他觉得出乎意料。

头脑清晰，逻辑分明，明显有极高的智商，以祂对人类语言的熟练掌握程度，之前肯定也是降灵在人类躯壳里。

也许一直都是。

而且祂三天之内连续在两个人身上降灵，状态都毫无影响，以祂在502接待室时因“高兴”释放的妖气浓度和量来看，他给祂定的【A-】级别可能只低不高。

说到这个，沈清想起祂第一次出现的目的是询问研究室里那具骨架能不能拼好。

这很难不让人有所猜测。

沈清瞥了程延一眼。出去之后，他得让江乔把项目文件发一份过来，他倒要看看异事局对那具骨架的官方解释。

程延似对沈清探究的目光全然不觉，兴致勃勃跟着齐旭走到梧桐树下，蹲在他旁边看他封印——

实际上，齐旭冲那个黝黑的树洞拜了几拜之后就一动不动。

程延：“？”

齐旭苦哈哈地转过头，向身后的沈清求助：“哥，我什么也没带……除了这个。”

齐旭从口袋里掏出没用完的火棘果子。

“这个勉强可以替代朱砂，但、但是，”他有点不敢看他哥的脸色，“没有载体了。”

黄表纸他就不奢望了，但这妖瘴里连片枯叶都没有。

沈清顿时有点愁。

以他的实力对付这种【D-】以下的妖灵根本不需要什么载体，勾勾手指就能做的事，不过他不打算这么做。他可以给齐旭透一点底，但透多少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这里还有另一只情况未知的妖灵。

沈清视线一转，看见程延蹲在地上也愁得不行，满脸写着“好想出手好想出手”。

沈清：“……”

“程警官。”

程延抬头：“嗯？”

沈清皮笑肉不笑：“能帮个忙吗？”

程延闻言蹭地站起来，满面正义：“当然！为民服务，义不容——”

“刺啦——”

布料的撕裂声从耳边传来，程延一扭头，白衬衣齐左肩断裂，整只袖子被沈清撸下来拎在手里。

沈清：“多谢。”

程延光着膀子大手一挥：“不用客气！”

“……”沈清把白色长袖往齐旭面前一扔，“够不够。”

“够够够！”齐旭连连点头。

程延快乐地蹲下来，催着齐旭：“赶紧赶紧，呆会儿他们要出来了！”

齐旭：……你急什么急？

贡献了一只袖子整得跟共犯一样。

齐旭忙着回忆之前跟别的术师入瘴时别人是如何封印的，一时没有细想这个维安部的警察为什么会站在他们这边。

他仰望了一把这棵老梧桐，心里有几分庆幸，就凭他这点儿本事，但凡这个妖瘴的妖灵级别再高点儿他就应付不了了。

三太姥说的没错，他真不该冲着树洞乱说话。

齐旭叹了口气，一手把火棘果子拢在掌心，另一只伸出食指将它们碾碎，流出红色的汁水，还算顺利地沾着汁水在白色的袖子上画了一个符文。

他把这张奇特的符放在树洞面前，用干净的小手指勾出他的灵器。

齐旭顶着他哥压迫的目光狠了狠心，将犬牙里头剩余的灵气全抖了出来，引到符文上。

同时，院子里的风突然停了。

程延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雾气也跟着凝固了一瞬，然后以符文为中心飞速旋转起来，像一个小型龙卷风，扭曲的尾部如同钻头，疯狂地钻进符文里。

不到半分钟，那些黑雾便全部被吸纳进了符文之中。四周的景物也开始消融，渐渐地露出了真实的样子。

即使在晚上，眼前也跟过了水一般地干净。

齐旭缓缓吐了一口气：“还好成了。”

他拿起地上那只袖子。玫红色的符文里若隐若现地闪动着莹莹绿光。

“哥，这个妖灵怎么处理？”

沈清没答话。他原以为在封印过程中齐旭还会出点小状况，都做好了暗地里帮把手的准备，没想到封印如此顺利。

他忽然意识到，这只妖灵好像没有丝毫的反抗。

“啪！”“啪！”“啪！”

沈清正想着，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

三人循声回头，看见房子侧边的地面上，几只陶制花盆碎了一地。

苗凤一脸懵比地保持着推窗的动作，她低头看了看：“这花盆怎么凭空——嘶，妖瘴破了？”

她狐疑地看着围在树下的三个人：“谁干的？”

齐旭：程警官不愧是刑警！

程延：哪里哪里，是沈先生线索给得好

沈清：呵，装，你接着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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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破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