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很轻，但一听就知道是齐旭。

不过他这动静不像是求救，而是像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沈清走到回廊另一边，那里有一面落地窗可以看见楼下院子——

齐旭瘫坐在鹅卵石小路上，他面前站了一男一女。

女孩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面容精致立体，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窝很深，是少见的异域长相。她后脑上用一根木簪简单地盘了个发，黑长的发尾经过肩膀垂在胸前。

沈清和程延出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正弯腰察看齐旭脖子上挂着的犬牙。

齐旭嘴唇抿得死紧，他一试图张嘴，上下唇之间就会隐隐闪动一道淡青色的咒文，像一把“X”把他的嘴给封了起来。

他身上被几根极细的线绑着，因拼命想说话而涨得满脸通红，那几根线随着他的挣动闪过寒光。

蛛丝。

沈清扫了眼女孩腰间的刺绣小包，里面大概养了一只蜘蛛吧。

术师也分泛修和专修，做泛修的大多通但不精，极少数的能成为褚士钦那样的顶级术师，而专修则针对某一类妖物，其中驭虫师和驭兽师最多，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前者。

这类术师擅长操控昆虫类形态的妖物，也会饲养很多。

还没等沈清开口，女孩转过头先一步惊讶道：“沈清？”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沈清集中过来。

沈清：“你认识我？”

“认识，老褚查你，我瞄了眼资料，”女孩毫不留情地爆戳领导轮胎，“帅哥嘛，很容易留下深刻印象。”

“你本人比照片更好看。”

她食指上勾着几根蛛丝，表情跟同年纪的小女孩儿看到帅哥没什么差别。

程延凑过去跟她并排星星眼：“我同意。”

沈清眉心一跳，垮着脸把程延拉了回来。

“这位帅哥又是？”

沈清：“维安部程警官。”

程延严肃地掏出证件：“你好。”

“警察蜀黍。”女孩调皮地敬了个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苗凤，异事局行动二组，他是宋明阮，我队友。”

苗凤身边站了一个黑衣黑裤的年轻男人，大晚上的还戴了一副墨镜，听到苗凤介绍他，配合地往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沈清和程延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退了回去。

宋明阮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极其轻微，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苗凤身后，非常没有存在感。

苗凤对他的举动很习以为常，特地又补了一句：“宋宋天生面瘫，语言功能良好，就是单纯不爱说话。”

“本来我还不乐意一到周末就出任务，现在加班的怨气消散了大半。”苗凤冲沈清眨眨眼。

异事局跟维安部是合作关系，在程延面前不用避讳，沈清又是异事局的调查对象，严格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清白人物”，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至于任务内容是什么自然不方便问，沈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忘了身边还有个完全不知道人情世故为何物的家伙。

程某人好奇地问：“你是来查庞平死因的？”

沈清：“……”

苗凤一噎，似是没想到程延这么直白地打听她的行动内容，好在这次的任务级别很低，不需要保密。

“我不负责那个，”苗凤耸耸肩，“一个小时前，局里监测到这里妖气浓度超过了正常水平，紧急调人过来看看。”

“仅仅因为我离得近，加上周末放假明天不用上学，这事儿就到我头上了。”她话头一转，“不过几位——你们怎么在这儿？”

能在异事局手下做事当然不会是个只看脸的小迷妹，大晚上在妖瘴里相遇，怎么都有些可疑。不过到底还是年纪小，苗凤的询问一下就暴露了她试探的想法。

“协助程警官重新搜索现场。”

沈清瞥了程延一眼，程延表示收到，认真配合点头：“此案归我管。”

“庞平不是科学死亡，”苗凤说，“警察叔叔找线索方向就有偏差，还是让我俩来吧。”

程延纠正：“是哥哥。”

沈清：“……”

齐旭：“？？”

他掐着空档拼命给沈清使眼色：“……呜呜呜！”

沈清下巴冲地上的人点了点：“能放了他么？”

“能啊。”

苗凤指尖一动，齐旭身上的蛛丝就松了，被她收回了手里。

她“哦”了声，又撕掉了齐旭嘴上的“X”。

齐旭嘴巴刚一自由，嗷地就要嚎，看到苗凤手里还没来得及隐去的咒文，又生生憋了回去。

程延站在沈清身侧，严肃地责备道：“怎么跟人小姑娘打起来了？”

还没打过。

齐旭坐在这两人的阴影下欲哭无泪。

事情说来也简单。他没晕多久就醒了，一睁眼面前乌漆嘛黑，要不是看见门缝里微弱的月光，差点又给厥过去。

他摸到门把手钻出楼梯间，就看见一楼的门开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正下石阶,看身形就是把他吓晕的那个。

齐旭大气都不敢出，立即屏住呼吸，又想悄悄地退回去，哪知那楼梯间的门轴是个锈的，被他反推立即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那人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直愣愣地就冲着楼梯边的齐旭冲了过来。

齐旭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东西的脸跟论坛上爆出的那个降灵失败的庞平一模一样！

如果说头一次遇见他是毫无心理准备被吓的，那么在妖瘴里直面死物带来的就是另一种恐惧。

要是这东西就是藏在这个妖瘴里的妖灵，被祂这么一撞可就要出事了，轻则被妖气冲到，出了妖瘴免不了生场病，重则……他这副身体可能就保不住了。

沈家人也不是各个都是术师，齐旭天赋不高，胆子也小，本来走的是老老实实上学那条路，但架不住他废得很平均，只上了个一般般的大学，毕业了理所当然地没找到工作。

他爹看他这样整天混日子，只好让他半道捡起来做术师。他进这圈子也才两三年，大多都是跟着家里人做点杂活儿，真正进妖瘴也没个几次，更别提单独了。

齐旭慌慌张张地揪出脖子上带着的犬牙，引出一些灵气——这些都是他抠抠索索攒下来的珍藏，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手忙脚乱地借灵气在手心画符文，眼看着庞平带着呼呼的风声闪到了他面前！

齐旭手指一抖，最后一笔泄了灵，整个符文全散了。

齐旭：“……”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庞平扭曲的四肢忽然向身体躯干瞬间收紧，人棍似的被一股拉力向后拖去，穿过敞开的大门重重地落地院子的地面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庞平的下场，一股力道接着朝他袭来，他立即就被捆住了手脚，跟坐过山车似的飞了出去，刚张嘴就被赏了一个噤声咒。

听完齐旭的叙述，苗凤插话道：“我可没对他怎么样，他那嘴张得都看见嗓子眼儿了，我嫌吵。”

“再说，还是我救了他呢。”

齐旭心里清楚她说得没错，刚才他那一嗓子要是嚎了出去，大概率这妖瘴高低得跑出点什么来。

也许是十个庞平。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有点儿想把苗凤手里那个咒文再贴回去。

嗯？庞平呢？

齐旭坐在地上左右找了找：“人呢？”

“你说那个死物？”苗凤正把团好的蛛丝放回腰包，她看过齐旭脖子上的犬牙，知道这个半桶水也是同行，“拖出来他就炸了。”

“炸了？炸成什么了？”

“妖气啊，”苗凤做波浪手势，“回归自然。”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个妖瘴跟‘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清明白苗凤的意思。她话里的“死了”当然不是指生物意义上的失去活力。

按理说刚才那只死物想对齐旭发动攻击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已经觉察到有生人入瘴，妖灵进行清剿，至于另一种，则是它选定了齐旭作为躯壳。

无论是哪种，伪装之类的手段已经没有必要了，要不是这样，苗凤也不会一进妖瘴就跟里面的死物正面冲突。

很显然，她捆住的那个死物不是藏匿在这个妖瘴中的妖灵，那么她那一套动作应当早就激怒了妖灵，但这个妖瘴平静得有点儿诡异。

沈清再次扫视了一圈。

妖瘴的范围仅仅就这个小院，里面唯一有攻击性的死物只有一个庞平，这只妖灵实在是弱得可以，哪怕他们一寸一寸地硬犁，都能把它找出来。

更何况……沈清的目光落在齐旭身后，他已经有方向了。

苗凤以为沈清在担忧，十分自信地给他打了包票：“放心吧帅哥，保证给你们带出去。”

她偏头看了看沈清和程延出来的门洞：“帅哥，屋子里面有什么？”

沈清刚准备开口更正苗凤对他的称呼，程延先接了话：“桌子椅子，嗯还有床。”

“……没了？”

“没了。”

“别的死物呢？”

程延：“就那个庞平。”他想了想，“或许你在楼梯上能再碰见他。”

“他在楼梯上干嘛？”

程延：“不干嘛，从上往下走，然后出门，再来。”

沈清看见苗凤脸上迷茫了一瞬。

苗凤摆摆手：“算了，我先进去看看，你们……”

沈清：“我们就不进去了。”

“那好吧。”这个妖瘴不算危险，不用非带上他们，苗凤想了想，还是交待了一句“有事就喊”，然后在沈清三人的目送下进了楼。

宋明阮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沈清就回过了头，眼神毫无情绪地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齐旭。

齐旭：“……”他双腿一软，差点儿又瘫回去。

齐旭：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清：呵呵

作者：咳咳背锅侠已就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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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驭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