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沉舟走过来，把手上的托盘放桌子上。

手指冲他勾了下：“过来，吃面。”

“……”向扬原本脑子里难得闪过的那一丁点情商霎时间分崩离析。

操。

这语气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叫邻居阿姨家的小狗崽子。

廖沉舟把他当狗了？

那不可能……吧？

向扬眼底浮现沉思的情绪。

不会啊，爸爸的形象一直都很酷的。怎么会出现这样错觉？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廖沉舟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怔怔抬头。

廖沉舟眉毛动了下：“还不饿吗？”

“……没有，我饿。”向扬回答，他坐下去，撕开筷子的包装纸。

廖沉舟见他低头开吃，自顾自坐下，打开手机开始看。

向扬吃着，心里琢磨着方知行拜托给他的事，注意力却会不自觉挪一部分给这人，见廖沉舟这副模样，不禁开口问：“那个，你不吃？”

“不饿。”廖沉舟头也不抬地说，“——还有，注意礼貌。叫人。”

“啊？”

廖沉舟抬眸看向向扬，纤长的眼睫由下往上掀起，漆黑冷沉的瞳仁倒映着手机屏幕，眼底仿佛有光芒乍现。

一语不发地看着，向扬心跳加快，嘴上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廖哥。”

廖沉舟淡淡扫了向扬一眼，再次低下头。

“嗯。”

“……”让他一头撞死在这碗面里面吧。

太怂了！！

简直比方知行那傻逼还怂！！

向扬暗暗咽下口水，作埋头苦吃状，这次坚决不朝廖沉舟那边看一眼！

坚决不！绝对不！

——谁再看谁是傻逼！

向扬把还企图往那边跑的注意力给生生扯回来，一把塞进脑子里。

你怎么还去？！你长不长记性！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啊？你在廖沉舟身上都栽过多少次跟头了？你不知道他邪门吗？啊？还去！还去！

不许去！说了谁去谁傻逼，你想做傻逼吗！

这话一吼出来，果然效果拔群。

向扬不想做傻逼，于是后面很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面。

嗯，面的口味不辣，带着点酸，喜欢。

就是不太够，没吃饱。

能再点一碗吗？

向扬拧着眉头思索着，正打算打开手机再点一份，眼前就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一碗面。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它推过来的。

向扬抬起头，看见廖沉舟正收回自己的手。

淡声说：“看我干什么，吃啊。”

“……”向扬说，“你认真的？”

廖沉舟以为他介意这是自己点的，于是眼睛盯着手机开口解释说：“这家KTV的厨房只有一个人，重新做一碗要等挺久，不介意的话就凑合吃这个吧，虽然冷了点。但我看你吃的挺快的，应该还是热的。”

他用手背贴上碗壁。

“嗯，是热的。”廖沉舟说完，又补了句，“当然，你要是不想吃就放着。”

向扬看着廖沉舟被手机亮度照得明暗斑驳的脸，又低头看着那碗貌似还散发着热气的面条。

“……你真不吃？”

“不吃。”

向扬问：“那你点？”

廖沉舟闻言不看手机了，把屏幕掐灭，抬头道：“你是吃，还是不吃？”

他说：“——向扬？”

字句末端带着上扬的疑问语气，像个小勾子，上面危险地放着甜蜜的饵料，引诱着懵懂无知的鱼。而名字的主人傻愣愣地咬上去了。

向扬脑子里的一切被清零了。“吃，我吃。”

廖沉舟把筷子拿给他。

向扬傻愣愣举起右手：“我自己有。”

廖沉舟放下手，撇下眼帘：“那就别愣着。”

向扬立马行动。

别问了。

向扬心里思考了下原因，最终自己得出结论。

还是怂。

敌人太过强大，把自己震慑住了。

姜芷说的没错，他们这群人果然唱了很久。

等再出来的时候，头顶的天幕已经开始泛黑了。居然在KTV里待了整整半天。

廖沉舟在三点多的时候被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叫走了，他跟众人说明了下，跟着离开了。

姜芷说那是他的老板。

原来他一直看手机是因为手上的一个单子出了问题，顾客不满意，老板无奈之下只有叫廖沉舟回来处理。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向扬是觉得挺开心。

人走了，他的心里就松了口气。

后半程向扬和各位学长插科打诨，男孩子们的话题很多，游戏、鞋、篮球等等。很容易就熟悉了。

方知行不愧是高中就能扯着小蜜蜂唱整个晚自习的K歌小王子，全程为自己女神伴唱，声音半点不见沙哑，实在牛逼。

中场休息的时候，方知行趁着女神喝水的间隙，再次挤过来，冲向扬问道：“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

“……”向扬回想了下，发现自己被自己的怂给拖了后腿，他说，“我忘了。”

方知行瞪着眼睛：“要你何用！”

向扬想说我也不想，你但凡换个人，不那么邪门，我也犯不上那么有心无力。

洗洗睡吧儿子，不要为难爸爸了。

向扬说：“我真没办法。”

“为什么啊？”方知行想不明白，“不是，这有什么没办法的，你就开口，然后问一句‘你和姜芷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吗？”

向扬心里有苦说不出，还要被这样逼问，当即一巴掌呼在他头上。

“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方知行再次化作苦瓜精，深深地叹气。“唉——追女神太难了。”

向扬拍拍他的肩。

爸爸早说过了，追人都是傻逼。

方知行再次叹气。

回去的地铁上人不是很多，向扬拎着方知行挑了个空位坐下。

方知行眼睛黏在手机上，根本不看路。

向扬扭头冲他说：“你能不能把手机收回去，刚刚检票机那差点卡中间。”

方知行敷衍地嗯嗯两声：“等等，我女神给我发微信呢。我回一下。”

向扬无语：“得亏是在地铁上，在地铁站。要是咱俩在大马路上你就等着被车撞飞吧。”

方知行控制着语气回了句话，又从图库里挑了张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这图库里全是他为了姜女神特意下载的暖男专用表情包。

手机上消息发送成功。

听了向扬的话，方知行很装逼地说：“要真是那样，那我就算是为了我和女神的爱情献身了。不亏。”

向扬：是不亏，毕竟你追人都追脑残了。

向扬闭上眼睛，懒得看旁边散发着浓浓舔狗气息的人。

舔狗无敌，舔狗傻逼，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是被人迷傻了。

一路上，向扬都在因为这思考一个问题。

方知行为什么能为一个人傻成这副德行呢？

他儿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完全没看出来还有当情圣的潜质，甚至在那时候，方知行这个名字一度可以成为女生嘴里所谓的“渣男”。

从小学到高中，这一光辉称谓一路伴随着他。

毕竟方知行长得不错，又有点矫情的装逼病，学生时代这样的男生最能吸引女生的注意，更别说他对于人际交往方面还十分擅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在大学那么炽热的追求一个人呢？

对，炽热。

方知行的行为太匪夷所思了，以至于向扬石头一样的脑子忽然蹦出这个本来不应该在他词汇量里的词汇。

傻逼还是一样的傻逼，向扬不会改变自己对于方儿子种种行为的评价。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那么傻逼呢？

“哎，你为什么能那么傻逼呢？”

晚上，向扬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问正在洗漱的方知行。

这个问题向扬想了几个小时，没想通。选择来问本人。

毕竟方知行又不是廖沉舟，不会让他问什么都问不出口。

宿舍其他两人知道他们今天出去和方知行女神唱K去了，闻言纷纷笑道：“方知行你又干什么傻逼事了？”

方知行正用毛巾擦脸，闻言委屈地喊：“我没有！谁知道向扬为什么会忽然蹦出这句话。”

“哎，你不是闲着没事骂我呢吧？”方知行扭头冲向扬问道。

“滚蛋。”向扬说，“我就是没想到你能追姜芷那么久。”

方知行听见这话顿时不同意了：“什么叫没想到。我女神是个多么令人心动的女孩子啊，只要能追上，让我追四年都没问题。我能坚持，而且我很专一的啊。”

向扬对此嗤之以鼻：“这话你跟你初中还有高中交往过的女生说去。”

方知行啧啧两声，深情款款道：“那不一样，我这次对我女神绝对是真的。以前那些顶多算是年少时期的懵懂，但是我女神，绝对是我成人、拥有成熟的人格和审美意识后的最喜欢的一个人。”

他见宿舍里的三人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摇摇头，面带惋惜。

“算了，跟你们说不通。什么时候你们能遇上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其余三人：“……”嘁。

方知行面无表情，关上面前的台灯。

我的错，明知道他是傻逼还要去问他。

至于方知行说的，遇上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有也得是他追我。

爸爸绝对不可能倒追！

绝对！

这天以后，方知行继续追女神追得火热，晚上也会在论坛里和自己的女神黑子进行厮杀。

据说女神黑子里最大的一个，就是那天和他约架然后临头被辅导员叫去写检讨的那位仁兄。

方知行势要捍卫自己女神，上课时和向扬说他已经和那人再一次约好了单挑的地点。

总之这场架，是非打不可了。

向扬对此表示十分不解。

不仅是因为这场无脑的约架，还因为对方言语里充满了对廖沉舟的维护。

——不要多想。

向扬才不会特意去关注这个人，只是方知行天天在耳朵边上念叨，他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

他向方知行提出这一问题，方舔狗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出于对廖沉舟的崇拜吧。”

向扬怀疑：“是吗？”

方知行点点头：“应该是，虽然不想承认，但毕竟廖沉舟那么他妈帅的一男的。”

向扬回想起自己和廖沉舟仅见过的几面，于是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就这样一个人，也会有粉丝？

谁那么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