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

“江雨生？”

这是什么气氛。约好的时间也还没到吧。

甚至屋外风雨还挺厉害的。没有迟到就已经很好了。

“哦，是的。你好，您是呃，是吧。”

“不是显而易见么。”穿着红色裙子卷着大波浪的女人甩一下自己的长发，用极其让人不适的目光打量了江雨生一番。

怎么在别人面前还说话打结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真能打破别人对你一再的低期待。我还想着，至少是大柑兰。”

这家伙听说是梅里赤一族的人，父母和二叔他们那一辈的老人家还挺熟络的。

那还真是和他们一样没礼貌。

“哼……”江雨生不自觉地笑一声，抖了抖雨伞，轻轻踢开对面的椅腿很随便地坐下了。

听到江雨生踢椅子的动静那个女人又露出向下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他。

看什么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江雨生暗暗自己笑了一下。

自己的小想法都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雨水沿着长伞的尖端融进小水潭里。

一切都蒙进茸茸的雨声中。

今天果然下雨了啊，这不好的预感。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认为你具备当我丈夫的硬性条件，但是生下你的孩子我就可以得到家族的技术支持，你也要利用你的柑兰生命树权限协助我的公司进行医疗研究。”

“？”江雨生不禁挑了挑眉，忘记摆出陈贺舟特意嘱咐的面对女性的绅士的好脸色。

在自说自话什么呢。

江雨生也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听起来是好遥远的事情。现在就摆在眼前。

就像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女儿？有钱人的游戏都是这样的吗。

生命树权限？这种话也是头一次听说啊。

“虽然大多条件都已经谈好了，但和他们谈没用。你才是大柑兰，和你谈更有价值。”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雨生撇了两眼摊开的合同。

“你可以看了再考虑，不着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毕竟往后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作为孩子的父母，我不会提出损害你本身的条件，同样我也希望是家族共赢。”

就算家里再不重视江雨生也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所谓和我谈更有价值，估计是这份合同里加了些原本家里没能同意的事项吧。

这么说，那些未征得柑兰家族同意的东西，有可能只对江雨生有利，对家族无益。

她说得对，柑兰不会允许她金蝉脱壳，所以要是交易条件完成，江雨生和这个女人就会以夫妻的身份成为一条线上的蚂蚱。

看来关于柑兰的事务远不止想象得那么简单。

家里竟然什么都没有提醒，太可疑了。

还有。

陈贺舟不知道？不止是家里，连他都除了“赶紧生孩子”之外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眼睛不自觉地抬起，打量那个女人。

我吗。

嘛，虽然刚才她也说了对我不满意。

这也能接受……生我的孩子？

虽然但是。

“我家里不会接受试管的。”

那个女人轻轻地甩动漂亮的卷发，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

外面这雷……打得真响。

暂且不说江雨生这边什么情况，这个女人的举动已经超出了他现阶段的社会认知。

“哼。你一个男人怕什么。不会是怂蛋吧。”

怂…怂蛋……

这已经不是怂不怂的问题了吧！！

再怎么说江雨生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二十三岁初入社会涉世不深的单纯小男孩。

小男孩……？这么想自己都觉得挺不要脸的。

不等江雨生回话，对方取出一份拟订好的文件推过来，假装不经意地四下观察了一番，“并且你的家族已经同意将所有现有保留在柑兰里来自黄泉的药物资料赠予给我。”

听到那个字眼江雨生都有些震颤。

原来如此。

啊啊，为了不破坏所谓的“约会”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甚至都没有出现在餐厅里。

真是把不把我们当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黄泉的资料？那不应该是陈贺舟的东西吗。

说的难听一点，那些都是陈贺舟家人的遗物。

竟然拿别人家族的遗物去交易。

能够接受这桩交易的女人也真是。

拿死人的东西不瘆得慌么。

当然他只是微笑着跷二郎腿坐在那里，一副从容随意的样子，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黄泉的那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黄泉的资料，我会选择他而不是你。”女人抬手比划了一下身高，“你看起来很懒散。实际上也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有什么责任心。没有前途，没有条件，没有任何男人应该有的东西。但是我不需要你有这些，我只管我想要的。”

江雨生觉得自己此刻没有开口骂她已经是千古的圣人了。他是这样想的。

这个女人完全不给江雨生半点面子。

到底是从哪里找回来的合作伙伴。

不过她确实也不算说错了。

接下来的“约会”怎么想都不会让人高兴。

“看起来你不是很愿意签这份合约。”

“到现在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看起来她被江雨生唬住了，稍微缓了缓神，语气有些放松，“袁丽华。”

“你好。”到现在他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

“怎么样。谈成了吗。”像是知道谈话内容一样一拉开车门就听见陈贺舟这样说道。

哪有人用“谈成”这种词描述相亲的。

“……”江雨生站在原地愣了很小一会儿，弯腰进车里来，“不知道。没有吧，她的合同我没签。但是她说肯定会有下次的。”

“合同？”

他不知道合同的事？

这样想到，江雨生又觉得是自己对陈贺舟有点或许防备了。又把人想太坏了。

大柑兰的事务他又知道多少？虽然很想想象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自然地出入空中花园的样子无数次从各种记忆缝隙里钻出来。

“她说我没正经工作，没男人的样子，要不是因为我家给她……黄泉的资料，她都不会和我签合同。”临时顿了一下，江雨生还是把撂到嘴边的话吐了出来。

虽然不全是。但是也算不上撒谎。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把雨伞放到后座的地面上。

没什么不能说的。

要是把这话跟家里人说肯定又免不了数落。

就像以前那样。

像……以前那样……？

——

—

“我跟我妈说我不想干了她让我去死。”江雨生吃完最后一口饭，抬眼看对面的陈贺舟。

也不知道陈贺舟吃过了没有，反正他只是抱着手臂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江雨生。

“太辛苦了。”见陈贺舟没打算回话，江雨生忙又低头，“每天都在透支，我真的太累了。”

不应该解释的。

就算解释也没有人会听的话。

“你不想做了？”这是陈贺舟回应的第一句话。

江雨生轻轻地“嗯”了一声，有些别扭地拿起饮料，别开吸管猛地喝了两口。

“那就骗他们找到了新工作。”

他猛地一愣。

“？”

“阿姨是说让你找到新工作再想辞职吧。”

“那，我还要每天假装出门上班吗……”

“我租房子。过来住。”

——

—

那是刚毕业的时候发生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讨厌他，某段时间还特别特别感谢他。

就像讨厌自己那样，现在也很讨厌他。

要是从明天开始就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那就可以离开陈贺舟，离开柑兰族，离开穹顶，变成心里的那只小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现在的处境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在陈贺舟背叛的那一刻起，江雨生就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刻什么时候会真正来临。

雨声大得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要签合同吗。”

这是什么不像陈贺舟会问出来的话。

感觉他应该会说"赶紧签了墨迹什么"诸如此类的。

但是那么平常的话就这样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江雨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如果这样就可以不再被恶鬼缠身的话也是好办法。”

陈贺舟没有回答。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如果可以得到什么的话也可以接受啊~

其实江雨生的想法恰恰相反。

如果我说我会签合约，和家里安排的随便哪个人结婚，不再需要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但是他没有得到陈贺舟的任何反应。

江雨生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里落败。

他是一个敏感得只要一点点关怀就能够付诸真心的人。

但是陈贺舟不应该这样。

这是一件好像永远也无法证实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江雨生会对陈贺舟说，不可以背叛我。然后看着陈贺舟欣然点头答应。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不会背叛我吗。

如果一切都可以那么露骨又简单。

大雨像要掩盖一切那样倾盆，回家的路上又水泄不通，雨本来还没有那么大的。

好像从坐上这辆车起，它就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