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真目光直直地看过去,如珠玉般明润的双眸汹涌着不解和羞恼的情绪。
她一点也不意外裴述会知道她的行踪,他那个在床帏之上连何时登上极乐都要掌控的性子,岂容身边有这等差池?
虽说那时她有意支开了屠英,可她也做好了会被裴述知晓她幼时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准备,她是想过要坦诚的。
毕竟那么挑剔的裴大人,却愿意吃她做的粗陋的梅菜饼,她想着,他定不会因为她的身世而多加置喙。
可她如何能猜到,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丝好奇她的举动。
若他真叫人仔细查了,便应当知她是被逼无奈,更不会这样来质问她。
谢云真只觉得脸颊似是被沸水泼过,滚烫至极,那些烧灼着的热意正一点一点顺着她冷透的脊背爬向她的羞耻心。
仗势欺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那就当她欺人了,可仗势?谁的势?还能是他的不成?她如何敢呢。
不知是不是折腾了一整日,心绪起起伏伏被反复挝折,谢云真此刻已经有些麻木。她忘了自己面对他这位大人物时心底总是怀着的那几分忐忑,看着裴述没有丝毫涟漪俊美无俦的面孔,她只觉得刺眼:
“大人不关心原因就要审问犯人吗?既是如此,也得容犯人辩解吧,如此草草定论便是大人做官的准则吗?”
谢云真学他惯常的冷硬语气,可话刚脱出口,她眼皮直跳,心头登时一慌。
她这是怎么了?竟说出这等足以被视为藐视官威的话,若是在饶城县衙公堂上,这会儿板子只怕已经在她身上落下来了。
她苍白的纤指揪着床沿,别过头去,一瞬间有些害怕看见裴述的双眼,可到底是在意他的反应,又偷偷地看过去。
只是裴述就这么垂眸望着她,清俊的眉眼无波无澜,深邃的眸中像是蓄了一池寒潭,叫人看着无端生出些寒意,连说出的话都像是淬了雪:
“对,我不关心原因,我只有一句,别给我惹麻烦,”他嗓音不疾不徐,语气有些重,带着一点凉薄和讥讽。
是什么原因很重要吗?凡事先动手便是落了下乘,有些事点到为止就罢,他不欲多说。
从饶城出来就跟着的小尾巴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他放出去的消息是会在祁阳三县巡视半月,可保不齐会不会有人刺探出他的行踪摸来了柳河,在嵇家父子平安入京前,谁都不能掉以轻心,是以这几日连他在外都是小心收敛。
他原本自认对谢云真的性子也算了解一二,浓艳明媚的绝色容颜下却是丝毫不张扬的性子,偶尔有些怯懦,会冒一些不相衬的傻气,可与人当街闹红脸甚至大打出手?他着实难以想象那等场景。
可转念一想,他二人从初识相交到现在,拢共才几日?或许她在床榻之上实在柔弱可欺,让他不由得起那么几分怜惜之意,然而再亲近的人都有背叛捅刀的可能,她若是再这般高调行事,他很难不往某些方向去怀疑。
毕竟他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来饶城,那时见过谢云真。
只那一面他便看出她是个被人随意逗弄几句都能面红耳赤许久的女子,他自信从未看走眼过,如今她这般异常,只怕是已经抉择好了站位,要向他下手了。
可裴述确实想象不到是什么计谋还需要她先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口气略显不悦道:“下一次动手打人前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结果。”
“我——”
谢云真本就情绪不稳,听到裴述所言脑袋一时发昏,几乎是下意识就站起身想要反驳。可辩白的言语刚到了嘴边,一抬眼察觉他淡漠无情的目光,还有分外疏离的气场后,她所有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心头只觉得一阵无力。
是了,她差点忘了,他们二人非亲非故,她在裴述心中自然无足轻重。结果已定,所以是什么原因又何需她多问呢?只怕是觉得她的言行或许会给他招惹是非,才有意提醒,否则他在老师府上住得好好的,又何必在今天这样一个无需解药的日子回来?
眼瞧着裴述说完要走,她忽然生出几分勇气,叫住他:“大人。”
裴述背着身,脚步停驻,除此之外未曾给她任何反应。
谢云真眼圈发红:“您那样高高在上,权钱在握,也不曾用权势压人吗?”
她知道这话不管不顾,不比她前面说的那些好到哪儿去,可她就是想问,只因直到此时此刻,她一想起亲父和亲祖母一声又一声的“不配”仍然被刺激得心脏抽痛。
亲母早逝,除了一些银钱体己还留下一对她亲手雕刻的铜镜给她和她那个病故的阿姐。
是的,她有一个比她大七岁的阿姐。
那一年是大魏朝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处处都闹饥荒,阿姐的婚期一拖再拖,直到亡去她也没穿上她期待已久的嫁衣,之后亲父放任继室拿走母亲留下的银钱,甚至包括那对铜镜。
那年他们原是打算南逃,可各地皆苦,之后还是又回到了柳河县。
她至今无法释怀,为何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差点沦为菜人,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好弟弟却有衣穿,有粮吃。她不也是秦家人吗?她只大他不到两岁啊。
她不懂,所以她去问。
那时他们说她不配,如今她知当年铜镜并未被卖掉,想要回来,他们也说阿姐不配,她不配。
就当她是疯了不要命了吧,她真的想问,她哪里不配了。
裴述拧着眉心,回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不知她因何故出此问,但他只觉得她天真。
世家大族,权柄在握,哪怕他不刻意为之,也多的是人或因恐惧或因利益而向他低头,这世道就是如此残忍。
“大人可以,那云真就不配吗?”
她不配吗?
她无权势,若有朝一日需仗势欺人才能保全自己,难道她就不可以吗?
裴述眉头皱得更深:“胡言乱语,怎么就扯上配不配的。”
“……大人说的是。”谢云真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怕是有些魔怔了。
她微微垂首别开眼神,两鬓散落的发丝轻易遮挡住她恹恹的神情,她只怕多看一眼,心口鼻尖的酸涩都会肆意涌出将自己淹没,“以后这样的小事大人无需亲自前来,随便差个小厮通传一声就好。夜已深,若是大人要在此歇下,云真这便不打扰了。”她说完利落又敷衍地朝裴述福了福身,侧身避开他欲先行离去。
她语速有些快,听在裴述耳里似是不太服气的样子,他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去,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双眸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猝不及防捉住她的手腕。
“你额上的伤,”他力道大,谢云真被惯性扯落进他怀里。
两人贴得极近,裴述很自然地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朝着有光的一侧微微仰头,这姿态足够亲密,就好像他们从未有过龃龉。
裴述蹙着眉,声音添了几分厉色:“怎么弄的?”
一道很明显的利器伤横过她的额头右侧,约莫一寸长的样子,虽是已经结痂,可那明晃晃的血痕划过额头一侧,出现在这张玉白秾丽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室内昏暗,油灯忽明忽灭,若非她从他身旁走过离得近,只怕要明日才能看见,且那血痕很显然是用手擦过的痕迹,她应当知晓才对,是不疼吗,为何竟一声不吭。
“屠英怎么回事?你没跟他说?”
他今日来报,可半点没提谢云真受伤的事。
谢云真被他说得有些糊涂,眼神懵懵地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摸额头,未等触及伤口,她瞧见自己指尖的血污顿时心慌了一拍。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感知到额间的疼痛。
事已至此,观谢云真的表情裴述便知无需多问,这个女人竟蠢到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
他推着谢云真重新在床沿坐下,转身离开出了房门,云真不解其意,下一瞬便听他在外间喊道:“文禄。”
过了一会儿,屠英也赶了过来,他和文禄候在外面,裴述则踏进屋内。
他手中捏着玉白瓷盒绕过屏风,一言不发在谢云真跟前站定,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额上的伤看了看,正欲旋开瓷盒,察觉到心底的想法后动作一僵,忽然又收了手。
他将东西轻轻搁置在春凳上,抛下一句“抹额头上,每日三次”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这一回,他脸上竟然叫云真轻易看出了些许游移不定的表情。
谢云真眼含不解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沁润的膏体,应当是擦伤口用的。
她不由得回想裴述的举动,捏着盒子的手指因为不断收紧而泛起青白,她望着屏风和空无一人的内室,思绪万千。
秦家人总说不配,可谢云真忽然觉得,她想争一争。
经期第一天,人痛到变形,坐在床上码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觉到现在,忘了先把存稿贴上来[爆哭][爆哭][爆哭],今晚还是会照常更新哦
然后就是,我们云真宝贝要为自己争了!![求你了]裴狗等着被我们宝勾走魂吧,对了我劝你识相点哈。不过我想了想,你这种上辈子修仙修无情道的肯定不懂珍惜,所以火葬场本露已经很贴心的给你提前预定好了[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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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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