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无影灯下，带着口罩的医生和医疗机器人勤勤恳恳地给一位临产的妇人做着手术。

两米之外，是一位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他是这位孕妇的爱人。

血液与羊水汩汩流出，新生的父母等待着他们的孩子降临。

伴随着两声啼叫，婴儿呱呱坠地。

如先前透过仪器看到的一样，是对健康的双生子。

医生小心翼翼地用棉棒采集了新生儿的脐带血，并放入容纳着特殊溶液的试管内。身旁的医疗机器人接过试管，朝着附近的化验室飞奔而去。

在精密仪器的分析下，这两支试管可以帮助他们判断出新生儿日后分化的性别。

尽管价格昂贵，并且存在一定的伦理争议，这个方法仍然在星际时代的权贵阶层间流行。

而今天，这对新生儿的父母就来自星际时代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周家。

年轻的财政部秘书长周衍一体贴地安慰完刚刚结束生产的妻子黛西，等待着结果的降临。

……

联邦第一军校主校区环境模拟教室处，黄烟弥漫。

军官老师身姿挺拔地站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看着学生们参加本学期的环境模拟课结课考试，并不时在手中的笔记本上记下些许文字。

这是个很奇怪的举动。

星际时代，出于环保考虑，无纸化已经普及全宇宙。但在联邦第一军校，纸张仍旧被广泛使用。

这一点饱受诟病。

联邦第一军校总是那么死板保守。

如果有人能把第一军校教学区堪称没有死角的监控屏蔽掉，并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站在这位老师身后，那么他可以窥见到笔记本上的字迹：

唐钰，坚持时间：9分23秒，评级：D，评价及后续训练方向建议：肺活量过低导致窒息，建议下学期报考徐老师的游泳课。

刘宣杰，坚持时间：13分56秒，评级……

笔记本上，三十个名字按照环境模拟课成绩由低到高依次排列，最后两行除了名字外，成绩、评价等资料几乎一致。

孟淮，坚持时间：一课时，评级：A，评价及后续训练方向建议：优，暂无。

周行清，坚持时间：一课时，评级：A，评价及后续训练方向建议：优，暂无。

代表下课的钟声响起，教室内的新风系统启动，黄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灼热的温度也渐渐变得适宜。

脱力坐在教室角落的学生们将覆盖在脸部的面具摘下，一边大口呼吸着替换进来的新空气，一边忍不住去看坚持到最后也没有戴上防护面具的两个人。

孟淮、周行清。联邦第一军校215届毋庸置疑的双子星。

结课考试结束，双子星再次平分秋色，以在军营里都堪称优秀的成绩领跑全年级。

比起整天板着个脸冷硬得像块石头的孟淮，更多人的目光放在周行清身上。

十七年诞生于世间的婴儿，带着分化Alpha概率99%的检测结果，在无数人的注目和仰视下长大。周行清这个名字，伴随着罗列不清的荣誉和期待走进大家视野里。

而现在，这位以好脾气和好颜色闻名的周行清正弯腰撑着腿调整呼吸。

在刚刚结束的环境模拟课上，他在氧气含量过低的高温环境中坚持了足足五十分钟。这绝对是个了不起的成绩，要知道联邦第一军校一课时刚好是五十分钟。

汗水浸湿黑色为主色调的训练服，柔软的布料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隐隐勾勒出纤细而又蓬勃的线条。周行清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头发都被汗水浸泡，此刻汗水不住地往下滴，顺着肌理蜿蜒而下。

因为氧气含量恢复正常，那张永远温和镇定的脸上浮现出缠绵动人的绯红色。

实在娇嫩欲滴，像……像一株清晨盛满露水的玫瑰花。

下一刻，想到这个措辞的学生不由感到一阵别扭——用这种甜美腻歪的修辞形容一个即将分化成Alpha的人，真是奇怪。

学生面色古怪地想，自己该不会是在军校待久了，产生AA恋这种倾向了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在心里都这么想了，他的眼睛还是和被下了咒一般，没办法从周行清身上挪开。

周行清对于旁人的眼神熟视无睹。

他习惯性地勾着嘴角，拨了拨粘在身上的衣领，余光不明显地打量着站在他身边的孟淮。

单从外观看，孟淮看起来要比他更轻松。同样是刚结束环境模拟课，孟淮不仅汗出得少，脸也不怎么红，神情如往常一般冷峻，好像根本没有经历刚才堪称炼狱的环境一样。

明明大家以后都是Alpha，为什么身体素质能差这么大？

周行清不甚明显地咬了下嘴巴内部的唇肉。

和孟淮做比较的时候，他很容易抛开自己在一群身强体壮的军人预备役里已经是第一梯队的自觉，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超过这个人。

他垂着眼思考自己和孟淮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是先天基因？还是后天训练？

周行清低头审视自己摊开的右掌。

修长白净的五指上不规则地排列着近几天练习留下的擦痕，靠近大拇指根部的虎口位置、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则生着硬硬的一层茧，那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枪支练习所导致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极富有力量感的手。

但周行清想，还不够。

还不够有力量。

众目睽睽之下，周行清极其缓慢地转动手腕，收紧摊开的五指。他体型偏瘦，摄入的营养都好像用来长高了，整条手臂看不出柔软的痕迹，薄薄的肌肉贴着骨肉生长，带动手腕时骨骼和血管的线条隐隐若现。

有不少偷看他活动身体的人，都被这截骨头晃了眼。

谁也想不到，在众人眼中谦逊温和，有标杆之称的周行清正在模拟掐住敌人脖颈的过程。而不巧的是，在模拟过程中友情贡献脖颈的，正是站在他旁边的孟淮。

调整完呼吸后，周行清顺着人群往外走。

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几乎全是Alpha。刚结束环境模拟课的几千位三年级学生此刻又都流着汗，味道自然算不上好闻。周行清面色如常地混在人群里，内心却不由自主地蹙起眉，脚下的步伐渐渐加快，希望能赶紧离开这里。

很快，一个热烘烘的身体靠近了周行清，亲昵地用手勾住周行清的脖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周行清扭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是他的室友李斯特的脸。

李斯特是高加索人种，身材高大，在两个月前正式分化为Alpha。

略带酸气的、 沉重的□□压在周行清身上。他不适地蹙起眉，随手把李斯特加入模拟掐脖颈的人选中。

凑在周行清身边的李斯特对于自己的脖颈处境无知无觉，用埋怨的口吻和周行清讲话：“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知道等一下我。”

周行清笑笑，熟稔地收敛住内心的暴动，温和地回应室友：“汗粘在身上有点烦，我想回去先洗个澡。”

李斯特摆出一副“不至于吧”的夸张表情：“才流多少汗，你就要回寝室？现在刚好是饭点，等你洗完再去食堂，连绿油油的蔬菜都没有了。”

周行清依旧朝着他笑，说话声音也放得很轻：“那可能是我流的汗比较多吧。”

他垂下眼睛，过长的睫羽遮住思绪，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是：就是因为正好是饭点，才要回寝室。

他不敢想，一食堂的流汗Alpha，味道会有多重。

前往食堂和寝室楼的分岔口，李斯特再三劝阻周行清无果，遗憾地与周行清分别，和路上遇到的同学一块前往食堂。

周行清独自走在前往寝室楼的道路上，待人离开后扯了扯被李斯特碰过的衣服，微妙地传递出些许嫌弃。

这条路上种满了乔木。恰逢雨水丰盈的季节，枝叶蓊郁繁茂。黄昏时分，周行清的影子和树影被拖得很长，曳在地上，温柔得像水里交缠的水荇。

在如此温馨的场景里，黑色卷毛不耐开口，和身边人吐槽道：“周行清肯定又在心里偷偷骂人了。”

他们两个也要回寝室楼，此时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周行清身后，看完了周行清和李斯特相处的全程。

黑色卷毛旁边站着的人身型颀长，看着比高加索人种的李斯特还要高上不少，五官和神情如出一辙的冷硬，漆黑的瞳色和浓密的眉毛几乎可以滴出墨来，一副凶悍至极的样子。

正是联邦第一军校三年级段双子星的另外一星，孟淮。

孟淮对于唐爵的吐槽反应平平。即便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领教过周行清的雷霆手段，直观感受过那人平静面孔下的波涛汹涌，孟淮依然觉得周行清不会是那种在心里骂人的人。

真奇怪……

孟淮想不明白。老实说，周行清绝对不是个惹人厌烦的角色。他不知道唐爵为什么会对周行清有这么多不满。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你很讨厌周行清？”

唐爵回答得很快：“当然。”

“为什么？”

唐爵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拜托，我可是你的朋友！为什么我要喜欢周行清？”

联邦第一军校谁不知道，周行清和孟淮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他们在数不清的决赛上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拼得头破血流，而比赛结果总是扑朔迷离，各有各的支持者，连带着三年级学生内部也分成了周派和孟派两派。

“而且你不觉得，周行清太装了吗？看着老好人，实际上在肚子里指不定有啥坏水呢。”唐爵补充道。

这是唐爵头一回在孟淮面前说周行清坏话。

明明是在说死对头坏话，孟淮却并不高兴，他甚至有点生气，冷声制止道：“不要说了。”

他真觉得周行清不是这样的人。

[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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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教室和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