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学楼的天台,天台上空有一层铁皮雨棚,隔绝了雨水,但此刻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锈铁上,砸出“”咚咚咚”噪声。
林茶夕用力挣了挣被绑缚在座椅背后的双手,手腕处都被绳子粗糙的材质磨破磨红了,还是没办法,嘴巴里被塞了破布,开口也只能发出“唔唔”声。
她在发现绑匪带着夏念一进废弃教学楼时,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梁子樹,至少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但她没料到绑架夏念一的男人早就发现了她在跟踪他,却偏偏在她给梁子樹通风报信时制止她。
她自诩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救回夏念一,况且对方派人绑架了念一,就有把握威胁章永丰不作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原本是想先通知梁子樹,然后再报警,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和误会让她深刻明白,别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幌子隐瞒对方任何事情,不然最后出了事情只会增加对方的愧疚和痛苦。
但没想到只与梁子樹有短暂的交流,好在定位已经发出去了,希望手机没有被摔关机,不然信号中断了就麻烦了。至于报警,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绑匪现在没在这里,夏念一也被他转移到了这栋废弃教学楼的其他地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会把她们两人分开,林茶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抬眼打量了四周,寻找突破口。
半晌,她目光看着某处一定。
-
城市边缘的一栋废弃教学楼,墙体的石灰脱落,斑驳,楼下空地长满了苔藓和野草,铁大门上的锁被撬开了。
梁子樹看着眼前的景观,双手紧紧握拳,额角青筋暴起,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快步上前,捡起被随意扔在地上的锁,就是这里!
电话铃声却在此时响起,他快速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他没有犹豫接起。
“梁子樹,没想到你还当真找了过来。”对方的声音做了处理,听着不大真切。
梁子樹听到对方熟稔的语气,心脏不断下坠,猛地抬头望向废弃的教学楼。
看来这个人的目标不只是夏念一,准确来说应该是他,那林茶夕她们暂时是安全的。
梁子樹握紧手里的手机,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微微张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和对方谈判,“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直接找我就行了,何必牵连不相关的人。”
对方的嗤笑透过手机听筒传入他的耳朵里,“找你?当然是找你,但不通过一些手段,你能乖乖上钩吗?我还得庆幸我接的这个任务,把林茶夕都给诱过来了。”
梁子樹敏锐捕捉到最后的这句话,对方可能同时认识自己和林茶夕两人。
对方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行了,别猜了,上来吧,我在天台等你。”
对方微顿,放狠话,“对了,千万别报警,不然我不知道是警察先到,还是我的刀子先落下。”
梁子樹听到对方的话,紧咬后牙槽,握住手机的手上青筋暴起,“没报警,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说话间已经大步跨上教学楼的楼梯,直接往天台上跑去!
果然天台门此时已经被打开了,此时梁子樹却是放轻脚步,一梯一梯的往上走,握紧拳头紧紧的盯着前面,不敢有一丝松懈。
踏进天台铁门,率先看到的是被绑在座椅上的林茶夕,湿嗒嗒的头发贴在女生的脸上,衣服也湿透了,眼睛却是保持着镇静,只是在看到他的那瞬间,亮了亮。
梁子樹心下狠狠一揪,就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生生发疼。
林茶夕自然也看见了浑身狼狈的梁子樹,半点没有今天早上那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甚至衣服上都有泥污。
梁子樹迫使自己移开目光,偏头看向站在一旁像远处眺望的男人,男人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
男人现在背对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转过身,声音有些粗哑,“梁子樹,你终于来了。”
梁子樹暂时不知道与他结仇的这个人是谁,没有开口。
男人慢慢的摘掉口罩,随后掀开了黑色帽子,露出了额头上那道显眼的疤痕,长长的一道几乎贯穿了额头。
梁子樹却在看到男人脸的那一刻瞳孔轻震。
记忆似乎也被带到了七年前,许横,曾经因为磕药被他送进监狱的男人,没想到现如今他出狱了,甚至还干上了非法的勾当,绑架了夏念一和林茶夕。
梁子樹看着男人朝林茶夕走过去,这才注意到,他走路还是一瘸一瘸的,梁子樹心下讶异,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男人却好似知道他心底想的什么,暂时没说话,将手里的黑色帽子扔到一边,站定在林茶夕身后,摸出了小刀,贴在她脸上。
林茶夕感觉到脸颊上的刀锋,冰冷的刀锋带来阵阵颤栗,她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脸色却依旧如常,不能表现出害怕。
许横没看她,反而是看向梁子樹,语气辛讽,“梁子樹,你知道我的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过他好像也没想得到梁子樹的回答,自顾自的回答了出来,情绪突然异常激动,眼底被怨恨猩红占据,“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坐牢,出狱后也不会再被报复!”
“你看我的腿,废了!它废了!谁会要一个废物,我受够了另类的眼光!他们都觉得我是废物,暗地里嘲笑我,我都知道!”
许横面部扭曲,陷入了巨大的仇恨之中,情绪激动的把小刀往下滑,架在林茶夕的脖子上。
梁子樹上前两步,语调已经失去了平时的沉稳,“许横!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冲我来!”
他无法共情他,他当年在酒吧就欺男霸女,本就罪大恶极,当年自己不过就是给予了他应有的惩罚。
许横闻言面容扭曲的笑了笑,又把手中的小刀往林茶夕脖子上紧贴,语气嗤笑,“对了,这是你前女友吧?看你这么紧张的模样,该不会还忘不了她吧?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林家会同意你做女婿吗?”
梁子樹注意到他的动作,心下一紧,紧紧攥拳,强迫自己冷静,“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你不就是为了引出我吗,放了她,我来当你的人质。”
男人见他不接招,失了理智,手下用力,林茶夕的脖子上顷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别过来!就站在那!”
“好,我不过来,那你说要我怎么做。”梁子樹看见那道血痕,心下一窒,定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我的脸已经毁了,那你也一起毁容吧!现在把你自己的脸划烂!快点!”许横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朝梁子樹扔过去。
“叮”一声脆响,小刀落在了梁子樹脚边。
梁子樹弯腰捡起小刀,看向许横,语气淡定,“好,我划,你先把刀放下。”
林茶夕闻言瞳孔放大,冰冷的刀贴在脸上她没有怕,脖子上被划了一道小口她也没有怯,但是此刻却是让她,冲着梁子樹摇头,想让他不要划,却只能发出“唔唔”声。
梁子樹看着她,眼底带着安抚意味,随后移开目光,将缓缓抬手,将小刀贴在脸颊上。
许横或许真的想看梁子樹划花脸,放下了架在林茶夕脖子上的小刀。
梁子樹注意到他的动作,看见他眼底掩饰不住的期待,手下微微用力,脸被划出血,沿着脸颊往下流。
许横却是不满意他的动作,“加大力度,你……”
许横的话还没玩完,陡然间被一股力量撞翻,手里的刀脱落。
梁子樹趁机奔过去,没想到许横反应迅速,想要爬过去捡起地上的小刀。
可是许横的手刚刚碰到小刀,便被一双白鞋踩住了,狠狠地碾了一番。
“啊啊啊!”耳边传来许横的痛呼。
林茶夕早在许横将刀从她脖子上移开时,就继续用生锈铁片磨割绳子了,废弃的教学楼,什么都没有,但是生锈的铁片却是很容易找到。
她注意着梁子樹脸颊上刺眼的血液,加快了磨割的速度,因为看不到身后的情况,铁片划到手腕上也不知道,只知道手腕上传来阵阵疼痛。
千钧一发之际,绳子断开,她直接连带着座椅往后仰,撞倒了许衡,迅速站起身。
小刀正好落在她脚边,她看到许横想要捡起来,便下意识死死踩住他的手。
梁子樹快速跑过来,将许横的手反折到身后,踢他的腿弯处,抵住他的后背!
但许横还是企图反抗,正巧这是警察持枪赶到,向上发了一枚子弹打中铁锈铁雨棚,立刻端着枪,开口警告,“不许动!”
“砰”的一巨响,许横浑身一抖,像是终于老实了,没有在挣扎。
林茶夕看过去,在警察身边还见到了一位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江旭!
男人头发耷拉着,神情倦怠,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手里抱着昏迷的夏念一。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江旭大义灭亲。
警察拿出手铐走过来,接替梁子樹准备给许横戴上,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许横突然挣脱了束缚,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刀,直直的刺向一旁的林茶夕!
林茶夕就像是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锋向她刺过来,下一秒,一双手生生的握着了刀锋。
空间流速好似停滞,林茶夕瞳孔紧缩。
下一秒,鲜血从男人指缝中流出,滴在带着沙尘的地上,很快被吸收,顷刻间与地上的沙砾融为一体。
就在许横一瞬间的愣神中,警察再次成功将他牵制住。
他手里的刀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梁子樹!”林茶夕回神,语气慌乱,想伸手却一时不敢碰他的手。
梁子樹将手放下,没止血,血依旧顺着指缝往下滴,但是他没管,反而看向满脸担忧的女人。
他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去给黎璟承打电话,说事情解决了,让他那边先镇住场子,我马上过去。”
林茶夕刚想开口让他先去医院处理伤口,随后又想到他让她这么说的用意,知道梁子樹这次本就是背水一战。
她没有说话,走上前微微踮脚握住他的领带,梁子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弯下腰配合她。
林茶夕将男人的领带解下来,说来也是荒诞,早上帮他理正领带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取下来。
她沉默的帮他包扎伤口,防止血流不止。
梁子樹垂眸看着女生,忽然眼睛定在她的发红破皮的手腕处,上面还有浅浅的划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他眼眸轻颤。
梁子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问:“疼吗?”
林茶夕仰头,笑道:“不疼。”
梁子樹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她。
包扎好,她用梁子樹的手机给黎璟承打电话,主要是让他告诉章永丰,念一已经被救下来了,让他配合作证。
等她打完电话,看见江旭站在梁子樹面前,他应该是将夏念一移交给警察后又折返回来了。
她赶忙上前,不着痕迹的挡在梁子樹身前,谨慎的看着江旭,虽然这次是江旭报的警,但还是得先防着。
江旭见林茶夕这副模样,眼神黯淡下去,嗓音沙哑难听,像是几天没睡,“茶夕学姐,我不会伤害梁子樹,只是有些话想跟他说。”
梁子樹见护在他身前的女生,眼底神色愈发温柔,轻喊她:“夕夕。”
林茶夕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的意思,抿了抿唇,挪开步伐,站定在他旁边。
江旭见状,也没有顾忌她,看向梁子樹,神情真挚:“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但我还是想为我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话落,向梁子樹弯下腰。
梁子樹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梁子樹自认他并非圣人,做不到完全不怨,他高中在县城边读书边打几份工还被人欺凌时,面前这个男人在干什么呢?享受着最好的资源,与其他富二代花天酒地?
在他母亲因为父亲去世郁郁寡欢时,江旭他父亲却一再将他害死人的事情压下去,完全不知道他毁了一个家庭。
在他这些年到处奔走收集证据时,江旭他们一家却还吃着人血馒头。
半晌后他薄唇轻启:“我只能说,我不会将你父亲犯的错加在你身上,但你父亲会为他所做的错负责。”
-
“被告人江正东,其身为公司董事长,违反安全管理规定,使用劣质材料导致员工死亡,情节特别恶劣,其行为已构成重大责任事故罪,同时,利用职务便利,接受他人贿赂,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相关规定,数罪并罚,判决如下:被告人江正东判处有期徒刑十七年,并没收财产。”
法官掷地有声的宣告最后判决,法槌落下,一声敲响声,一切尘埃落定。
坐在旁听席上的林茶夕闻言,鼻间发酸,抬头向坐在原告席上的男人看过去,只看得到男人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坚毅。
而这次,终于等到了他的胜利。
等事情处理完,林茶夕和梁子樹还有黎璟承一起往外走,而章永丰,早在作证完就赶忙回去照顾夏念一了。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天空像被洗过般澄澈,阳光刺破云层,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织出一道彩虹。
林茶夕见状惊喜的看向梁子樹,眼睛亮亮:“你看,有彩虹!上次见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说着不等梁子樹回应,她立马拿出手机拍照,却总觉得差点什么。
她偏头发现梁子樹眼眸含笑看着她,她眸色一闪,她知道缺什么了。
林茶夕看向黎璟承:“黎律师,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片。”
黎璟承揶揄的看了一眼梁子樹,笑道:“可以。”
林茶夕将手机递给他,随后在梁子樹还没反应过来时,挽住他的胳膊,微微仰头,提醒他:“记得要笑。”
梁子樹虽然还懵懵的,但是以前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按照她的说法做,看向她时,嘴角不自觉勾起。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照片里,女生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男人低头看着身旁的女生,眼神溢出来的柔情和背景里那道彩虹零碎的虹光相交织。
和黎璟承告别后,林茶夕带梁子樹去了一趟医院处理手上的伤,再拖下去会感染。
等他们从医院离开回酒店,正打算分别回自己的房间时,梁子樹突然叫住她。
林茶夕看他:“怎么了?”
梁子樹开口:“还记得我今天早上说的话吗?”
林茶夕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也有话对他说,不过她好奇他有什么事。
她点头:“嗯,自然记得。”
梁子樹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眼底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神色,像是克制,又像是快要压制不住的情愫。
梁子樹:“那我晚上来你房间找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