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经历了天子之威,离开偏厅的众人各生悲喜。
姜孟两家到王氏叔侄跟前来,道一声,“你家,好运道啊,恭喜了——”这道贺的话情绪复杂,与周围看着王氏的眼神一样五味杂陈。
姜孟两家说完,在郗家招呼都不打,便领着犯了事的男丁家眷回去了。
该贬斥的贬斥,幽禁的幽禁。
愁容还有无可奈何跟愤怒表露在他们脸上,最后都化成了悔不当初的缄默不甘。
每个人的脸色堪称缤彩纷呈,还在这的明哲保身的宾客,开始向王氏叔侄聚拢,虽不至于毫无底线的吹捧,态度也与之前的天壤之别。
待到夏暮之时,方才结束这场众生百态的闹剧。
“凫凫呢?”天黑后,应酬已久的王敞王致终于想起来问候一句。
王旭之:“已经派人去请了。”
在又过了半刻后,从郗府后院的长廊里,戴着等身长的帷帽,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身影方才姗姗来迟,身边还有两个侍女搀扶着她一路护送。
一直到王姈馝上了马车,叔侄三人才对其他人示意告辞。
而背后望着他们的目光,目送了很久很久。
盛夏的汴京城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在松香商行外,招揽客人的伙计有张极伶俐的嘴,不过三五声,便能将路过的客人引至室内。
“进来看看,本店售有蔷薇水,大有来头,货已不多,价格不贵,贵人们青睐之物,不买看看也行啊。”
在这今日,出入其中的客人忽然多了许多。
“伙计,你们店售的可是香水?”
“是,客官快请入内瞧瞧。”
伙计招揽到贵客,殷勤的邀请到楼上坐坐,再将店里的镇店之宝送上来,“客官要的可是这些宝贝?这可是域外弭罗国的商队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本以为这样痛快,会吸引住这批贵客,然而却听面前的一堆红粉女郎道:“不要这个。”
“我问你,你家商行中,可有王氏家娘子用过的香水?”
“听说你们松香店乃是汴京最大的香水行,可知道王娘子用的是哪一款?若是有,那些货我都包了。”
同样的事发生在汴京城内布庄、绸庄,胭脂行、妆奁行、梳妆铺……
一日之内,关于王娘子的穿着打扮,口味嗜好都成了这些店铺被打听的对象。
“可知汴京乌衣巷内那家王娘子?”
“她爱着什么样式的衣裳,通通拿出来,送去我府上。”
“我要王娘子的胭脂。”
“我要王娘子的妆奁。”
“我要王娘子的佩饰,我还要……”
一家成衣店内,隔着屏风。
郗佑女听着店铺里的汴京女郎对伙计吩咐,出手阔绰,扬言皆要以“王娘子”的风格为榜样,啧啧着嘴,戏谑地朝对面一脸绝望的人投去目光。
用扇子挡住脸的王姈馝实为无奈地对郗佑女摇了摇头。
自从在郗府,王姈馝被发现与天子来往密切后,世人仿佛都视她为赵恻卿身边最得宠的女子。
王氏更因她在汴京城内风头无两,备受关注。
如今坊间不知怎么都传出一种谣言,“生女当生王氏女”这般言辞。
而女子当中,更是对她的穿着打扮,衣食住行充满了好奇,竟引来全城女子争相效仿。
郗佑女压低声音道:“王娘子平日爱穿什么样式的衣裳,也给我裁一套试试。”
“婶母……”王姈馝很无奈地喊道:“连你也打趣我?”
“你如今可是天下人眼中的圣宠,多少闺阁女子视你为榜样,要以你为首,我说的句句属实,哪敢打趣你呢?”
眼前的小娘子苦恼非常,郗佑女含笑压低手中团扇,余光对她细细打量。
等到王姈馝疑惑地看过来,才意料之中的婉叹一声,“当年我见你第一眼,就奇怪这天底下,当真有这样国色天香的人。我算是知晓,为何及笄前你三叔四叔都不许我带你出门……”
只有花被呵护培养到一定程度,才会叫见到它的人惊鸿一瞥。
都道是,王氏这次能复起,就是用的一招美人计。
而美人,就攥在王氏自己手里。
说是倾其了王氏所有,才会让天子在遗爱寺对她颇为注意。
自当得罪了王姈馝的姜孟两家被赵恻卿惩治,还有不少凑热闹的人备受牵连,汴京城内都在传天子一怒冲冠为红颜,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了陛下最宠爱的女子。
王姈馝已经不是第一次叹气,“婶母,连你也信这些风言风语?”
这次事情的确影响很大。
王姈馝也想不到自己在郗府会被人下药,而她在中了春药之际,被赵恻卿救下。
这就说明,她的遭遇他早就知悉,说不得还在他掌握之中。
他明知高门与寒门相争,斗得水深火热,这次看似是帮她出气,谁知道是不是借机打压其他士族。
而她才是真正替这位天子背了黑锅。
郗佑女问:“你那日中了药,后来是天子替你解的。那你们可有……?”
郗佑女语焉不详,王姈馝却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当即红了脸,坚定否认,“什么都没有。”
那日全凭王姈馝自己熬过去,她被发现时正处于药效最厉害的阶段,却冥冥中晕了过去。
醒来又处于冰室,在赵恻卿三言两语撩拨下,熬过最后的余韵,她便不住的喘息。
从头到尾,王姈馝都没有求赵恻卿一个字。
郗佑女眼神讶异,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
美人在怀,世上有几个男子是柳下惠。
除非美人是根硬骨头,自己有志气,不许别人碰,否则势在必得的天子如何忍得住不出手?
“郗夫人,王娘子,布料都备好了,绣娘是今日登门,还是与布料一起送到府上?”
屏风外,嘈杂声忽地一静。
“王娘子?”
“是浥南王氏家的王娘子??”
只见内里静坐的王姈馝和郗佑女哑口无言,四目相对,连前来招待的掌柜也自知说错话了。
下一刻,竖立在王姈馝身后的屏风就被掀倒地。
不仅荡漾起微尘,还有汴京女子的尖叫声:“真是王娘子啊啊啊啊啊啊!!!!!!!!!”
王姈馝:“…………”
半刻后,一个人影披着件慌乱中抢来的外衫,费尽九牛之力从暴动的人群中挤出。
掀开衣物,便看见成衣铺外围满了过路的过客,正充满好奇兴致勃勃地对着人满为患的店内议论纷纷。
还有的似乎认出她来,“哎……这莫不是王氏家的王娘子?”
王姈馝飞快否认,“我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她整个人吓得跳起来,抓紧衣裳,重新遮住面孔如无头苍蝇乱窜逃走。
忽然,一具身体挡在她跟前。
王姈馝撞上对方,致使他哼了一声,“跟我来。”对方道,帮王姈馝躲开身后的疯狂的追兵。
等到了安静处,王姈馝跟他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多谢你啊,兄台。”王姈馝实在跑不动了,她将头顶上的外衫扯下来大口呼吸。
对面的人抱着胸膛打量着她,“你最近倒是气色越来越好了。”
王姈馝瞬间反应过来,扭头一看,“郕王殿下?”
赵承业冷笑:“亏你还记得我啊。”
“上回我帮你缓和在宫中处境,结果你最近和我王兄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来,倒显得我自作多情了。”
王姈馝面对赵承业的嘲讽,尴尬道:“这不能怪我啊,谁叫你那招太坑人了,赐婚?亏你想的出来,我不适应的。”
“我如今也是受害者,这般处境,你也瞧见了,我不见得好受啊。”她举着衣衫,两手比作兔子耳朵,表情苦恼委屈,即使再狠心肠的人见了,都不忍心说重口的话。
赵承业追根究底的问:“怎么,我王兄那么宠爱你,你竟然不喜欢?”
他清楚记得王姈馝在宫殿里时,被赵恻卿强迫,叫的有多欢。
赵承业露出不信任的眼神。
王姈馝躲开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否认,直接无可奈何地沉重叹息一声,“唉,那是陛下嘛,你王兄是天子啊,天子岂能是用来反抗的?我那还不是很慌张?”
试问有几个女子在遇见赵恻卿那样的人被强迫时,能稳住风度?
况且赵承业想到的主意实在不行,王姈馝也瞧出赵恻卿不是真心要逼迫她,反而是为了激恼赵承业才那么做的。
王姈馝头一回体验,玩心大发,好玩到面红耳赤心跳不止。
这就不必告诉这位郕王了。
王姈馝的话听在赵承业耳朵里,还算有理,只是她反应太过真实,竟没有一丝亏欠他的负罪感跟歉意,这让赵承业不由地怀疑自身的人格魅力。
他对她不好吗?哄她哄得不够高兴吗?
之前私下里,王姈馝还能瞒着家里人,偷偷与他私会。
今日突然遇见他,眼里却只有惊没有喜。她对他,难道一点触动也无?
王姈馝打量周围,与赵承业身处一座园林断桥处,之前追着她的人都没发现她在这里,附近一片清净。
王姈馝想到与她走散的郗佑女,对赵承业道:“我去找我婶母了,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助,来日再答谢你。”
赵承业在她身后,倏然将她叫住,“站住。”
王姈馝愣了下,乖乖停了下来,一脸和气生财。
这让赵承业根本生不起来气,对王姈馝道:“你说不喜欢我那日的安排,那么今日满城都在传你多得盛宠,那些贵女对你吹捧跟风,你也不喜欢了?”
王姈馝想说还好,就像在晋朝做穿搭博主被粉丝痴迷关注罢了,核心不过是透过她,想要摸清赵恻卿的喜好。
等什么时候赵恻卿对她没那般执迷不悟了,这种风气也就散了。
赵承业却不曾观察到王姈馝此时的想法,他背过身,充满了神秘,以一种王姈馝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愧对于他的姿态说:“我可以帮你把这种东施效颦的不正风气解决掉,不过,前提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有了上回的献策,王姈馝对赵承业也没有那么相信了。
她刚要婉拒,赵承业回过头来充满不悦和道德绑架的问:“为了你,我又被罚了三年俸禄。上回的忙我帮了,这回难道你不该奉还人情给我?”
真是大官好见,小鬼难缠。
王姈馝:“……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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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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