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碰到过安秋。
周幻申请上了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没课没活动的时候她就呆在图书馆,学校每个月会给她发点生活补贴。我也在校外找了个兼职,我不喜欢快餐店的炸鸡味,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金融机构无休无止的电话上,更不喜欢婚礼现场必须的礼仪服饰,况且我真的对穿裙子内心抵触,干瘪瘪的身材穿起来像纸片似的,毫无美感。
说来这个兼职还是何禾介绍的,她晚上经常出去鬼混,学校附近的夜店酒吧老板没有不认识她的。她说石鼓路有一家清水酒吧,那里的老板正在找驻唱,要求不高,会个乐器,会唱几首歌就行,每周只用去三次,周末不能缺勤,工作时间从晚上9点到11点,正好满足宿舍12点的宵禁。
我的宿舍就靠近学校后门,进出方便,进校时赶上了新校区的重新装修,如愿住上了电梯楼,不用像老校区的同学一样挤在8人间还要爬6楼的楼梯。唯一的弊端就是离上课的教学楼实在有点远,走路的通勤能达到半小时,所以我在校友闲置群里搞了一辆二手自行车,周幻早上来不及的时候就会坐我的自行车后座一起去上课,但这种情况很少,她自律得可怕。
酒吧的名字叫“寸日”,听起来很怪。
老板姓张,是个精瘦的长发中年男子,听说早年玩摇滚,越玩越穷,混了半辈子没混出什么名堂,最后回家开了酒吧,生意也平平淡淡,装修清汤寡水,但却放着最老牌的国内摇滚乐,看上去怎么都有些格格不入。那些在附近上班的打工族会比较喜欢这里,清吧不吵闹,也不会怕由于人多混进去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酒里下药。当然也会有学校的学生组织过来玩桌游,搞团建。
“张老板”这三个字我总是不怎么叫得出口,熟络以后就像朋友一样,我和他有某些地方的相似性,喜欢同种音乐,聊得也比较开,所以我通常喊他“老张”。
老张没有娶媳妇,养了只肥猫在店里看店,白天没有生意就在店里睡大觉,晚上有生意了才会自己去到吧台前给客人准备酒水,整个店他也没有请多余的员工,基本自己都能打理下来。以前他会自己抱着他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吉他在上面唱《无地自容》,头发乱甩,好像摇滚焊在他身上根本没经过时间的洗刷。
我第一次见老张的时候他就让我先给他现场来一首,那会儿不知道他喜欢摇滚,开的又是清吧,自然而然地以为民谣会更能得到他的青睐。结果完事后他说:“你这嗓子挺独特的,怎么就喜欢随大流呢?”
也不是说民谣不好,只是那几年民谣发展得迅猛,简单上口,只要心怀诗和远方高低都能整几首马頔和宋东野。我当时还以为他没看上我,准备离开的,结果他说:“你要明白,只有你喜欢的东西,你才能做好。”
我正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他又说:“就在这干吧,唱你喜欢的,别整随大流那一出。”
然后他叼着一根黄鹤楼给我打了个烟桩,穿着他的人字拖去喂猫了。
此后每周五和周末晚上的时间我都在老张那打工。
我喜欢听他讲他年轻时候的摇滚梦,北漂的生活,离开的姑娘,和直到现在都摸不清方向的未来。他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思维跳跃,可能前一秒还在和我谈论音乐,下一秒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他那操蛋的人生。
在老张那干活还有个好处就是何禾每次带朋友来玩都能打折,周幻不喜欢这种地方,她不常来。何禾的家境好,总有花不完的生活费,财大气粗的样子就像煤老板,老张喜欢何禾的真性情,不管她带多少人来都会送酒,要么大打折扣,好像他不需要挣钱一样。
而且何禾在的外语学院是美女最多的,他们学院办的英语角每周都能和老外交流讨论社会新话题,许多其他学院的男生每年都会蜂拥地挤进英语角的名额,就算不提高英语能力,看看美女也够够的了。何禾就凭借自己的e人天性稳稳在英语角站住脚跟,收揽了一大波帅哥美女,让她在中间当红娘牵红线,促成美好校园恋情。所以每次何禾来找我的时候总是一拨人风风火火地来,俊男靓女们给酒吧的生意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
又是一个周五,我下午课上完和周幻去食堂吃了饭之后她就去图书馆了,我回宿舍背好琴就从后门出去,绕过几条街道就到酒吧了。我通常喜欢早点过去把音响和琴调试好,顺便还能蹭老张一根黄鹤楼。
何禾早早就通知我晚上又会带一拨人过来,老张也提前把零散的桌子拼起来,然后去吧台前准备好酒水。
八点半,一拨人果然准时到达,他们随意地在老张拼好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何禾神神秘秘地过来和我说:“你瞅瞅,那边那个女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脸疑惑,顺着她示意的眼神看去。
“嗯,还不错。”我回答道。
她撞了撞我的肩膀,满脸不可思议,说:“什么叫还不错?那么大个美女你眼睛蒙灰了吗?”
我又仔细看了看,说:“嗯,确实好看,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禾突然凑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你觉得,我和她般配吗?”
那时候我还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文化冲击,我不知道原来女生是可以和女生在一起的,原来女生可以不喜欢男生,女性的选择权可以有那么多。在中国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我,主观地认为女生只能喜欢男生,虽然也有听闻男生和男生在一起的传闻,或者一些同性的明星八卦,但我始终认为在现实生活中,这些离我很遥远。
我还没作出反应,何禾又说:“一会儿你唱个陈粒的歌好不好?”
我只能呆呆地应着,脑子还在消化着她的话。然后看着她回到位置,挨着那个女生坐下,有说有笑,她眼神里的爱意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我还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不知道人的情感会不受控,这让我想起高考毕业后向我表白的男同学,我对于他的喜欢,感知是极其麻木的,我无法共情他对我的好,也无法接受他伸过手来肢体触碰的刹那,浑身不适而竖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周幻说我只是还没开窍,情感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灰色地带,等我开窍了就会懂了。
我们和尚学院男生很多,不乏向我示好的,我一直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魅力,我甚至觉得自己更像男孩,不喜欢留长发,不喜欢化妆,更不喜欢花花绿绿的裙子。性格也沉闷古怪,对那些荷尔蒙迸发的男生真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九点一到,我准时上岗。
老张把店里的灯光调得柔和而暧昧,大学生们享受着酒精带来的欢愉,东倒西歪,我甚至看着何禾都快把那女生搂在怀里了,这场景,对于内向的我来说真是看得面红耳赤,只能转移注意力到手中的琴。
一首陈粒完了何禾还是觉得不够,她说还不够明显。
我很疑惑,为什么歌曲能传达她内心想要的东西呢?
在她的胡搅蛮缠下我还是答应她再弹一首,她这次还不准我自己挑选歌曲了,指明了要听《祝星》,非听不可,不给她唱她就说要去缠周幻,让周幻不准给我开考试小灶。
我是真拿她没办法,她缠人的能力真的一绝。
何禾说一会儿还会有朋友过来,让我做好随时被点歌的准备,我无奈地叹口气把谱子架好,重新调好高度,为了期末不挂科,也只能将谱子翻到对应的那页。
琴弦开始发出声响的时候,酒吧的灯光好像变得更让人眩晕了,整个空间都是我的吉他在低鸣,我的双眼迷蒙,恍恍惚惚。
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歌词的意义。
时间是静止的。
安秋还是穿得那么简单干净,一身简约的长裙,头发两侧微翘,眼皮上的闪粉亮晶晶的,小而肉的嘴唇比平常更加显色,像是为了这次聚会而专门化了妆。她身后跟着一个男生,那男生用手臂帮她撑住重重的大门,花里胡哨的衬衫和些许黝黑又带着笑意的面庞,好像小说中阳光开朗的男主就该是他那样的。
安秋的目光向我看来,歌词正好唱到:“你掐断了我的时间,你放空了我的无解。”
还以为没人会看我写的东西,结果还是有点点击量的,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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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掐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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