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乌冒头，晨露未干。天空渐蓝，缕缕柔软的棉白云朵缓缓浮游。

袁满一早就随着蒋春去了温泉小筑。

两人到达的时候刚过卯时。

敲了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头儿，你们来啦。”江大年眼下挂着青黑显然是没睡好，他打了个哈欠，把门打开，“怎么来得这么早？”

“大年哥。”袁满将带来的一大包早点递了过去。

“啊呀，还是我们満崽儿心疼哥。”江大年扬着笑脸咧嘴咬了一口包子，“嗯！张哥家的酸菜豆腐包就是好吃。”

“去叫另外两人来吃早点，我和満崽儿四处转转。”蒋春一边吩咐一边大步流星地迈进门去。

院子里还是昨天的样子。如果忽略南面那一个硕大的坑，一地的泥土和一大株连根刨出摆在边上的山茶花的话。

也不知是哪个好人还贴心的在山茶花根上盖了两个麻袋，免得日头上来被晒干水分。

两人直接穿过大堂到了后院。

院子里一人垂着头正在打扫，见两人进来，抬头看过来。

袁满上前，柔声问道：“你叫桃枝是吗？”他记得昨天雪姬夫人是这么唤这个婢女的。

桃枝直勾勾看着袁满，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半响才点了点头。

袁满亮出一张纸：“奉县令大人命令，例行搜查。”

桃枝看了一眼公文，看了一眼袁满，又是半响才跟脑子活络了似的，带着人往后院走。

桃源小筑只是个两进的园子，后院并不大。路面整齐地铺着青石，院子中间砌着一个圆形花坛，里头一丛茂盛的粉色月季，此时已开了两朵。

此外后院还有一间连着柴房的厨房，一间主人住的正房，一间婢女住的耳房，一间书房，一间客房。

桃枝走在前头，带着袁满推开了厨房的门。

厨房里并没有人。只是锅里还在冒热气，大约是才煮了早饭。边上的笼屉没有盖严实，隐约还能看到一角，里头是白面馒头。

馒头啊，袁满眼神闪了闪，问道：“你们厨娘告假还没回来吗？”

桃枝木着脸点点头。

“平日里这院子就你和夫人两个人住？”

桃枝摇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袁满笑了一下：“哦，对，还有一个厨娘。”

“那往日里可有人来拜访过夫人？”

桃枝两只手又比划了一番。

袁满有点傻眼，这比划就复杂了，完全没看明白。

桃枝见状慢腾腾地在自己手心写了一个田字。

袁满恍然大悟：“哦，你是说田掌柜经常来？”

桃枝点头。

袁满试探着问：“你识字？”

桃枝伸出小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

这头连比划带猜着，那头蒋春已经推开了客房的门。

屋子里一目了然，简单的摆着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凳。墙上挂了一幅岁寒松柏图，下头的长条案几上摆了一对白釉红梅瓶。

屋里东面的窗户敞开着，盆架上放着一盆红色海棠。蒋春走过去伸手抹了一下窗台，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床铺上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连床底下都没见有灰尘。

难道是天天打扫，未免也太干净了吧！

隔壁的耳房里也是一眼到底的简单。

蒋春照旧进去转了一圈，确认了无异样就往正房走去，正要推开正房的门，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桃枝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拦着不让蒋春进去。

蒋春侧开身审视了桃枝两眼。

见师父不说话，走在后头的袁满只能打圆场道：“桃枝，我们就是进去看看，不会弄坏东西的。”

桃枝坚定地摇头。

蒋春绷着脸一身肃杀之气：“其他的地方都看了，这间房我们今天也必须进去。念你也是尽忠职守，不与你计较。但若是你再拦着，就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袁满上前想拉开桃枝：“我们就看看，你跟着我们，东西不会少的。”

桃枝抿着唇并不配合，反而张开手把门挡得牢牢的。

袁满也不啰嗦了，直接上手把拦在门口的人给扯开。

桃枝反手就打了过去。

袁满一把捏住打过来的手腕，脸上没了笑意：“好言相劝你不听，若执意拦着，我便让人将你绑起来。妨碍公务罪是要打板子的，你自己想清楚。”

桃枝瞪着眼盯着袁满的脸，半响，慢慢放下手。

蒋春一把推开她，推门而入。

相比之下，桃源小筑的主人房就精致了不少。面积也十分宽敞，里头似乎隔了好几个小间。正厅中央摆了一张八角桌，上头铺着昂贵的锦缎桌布，就连茶盘里的茶具也是钧窑精品。

旁边一侧的多宝格上更是摆着各色古玩。什么玉质锦鲤摆件，湖水蓝釉色长颈瓶，竹节手柄的紫砂壶，还开着小花的素兰，应有尽有。

看得出来主人是非常爱好风雅了。

前厅和闺房用了一扇玉质屏风分隔，袁满和蒋春两人绕过屏风。

入眼是上好的黄花梨雕花拔步床，周边是素色罗帐。床前的地上铺了地毯，放了一只红木矮凳。侧边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些胭脂水粉，头钗首饰。嵌在架上的铜镜泛着金属光泽。

桃枝往前了一步，并不让两人碰触姚雪姬的私人物品，只是按着两人的要求将梳妆台和床铺之类的都掀开给两人看了下。

至于窗边的矮榻和书柜，倒是没拦着两人动手翻查。

袁满往后退了几步，隔着珠帘看到西侧的隔间里好像还有一扇象牙白的屏风。

桃枝跟着望过去，又伸手挡了挡。

袁满直接绕开，一脚踏进去，嘴里还都囔着：“里头又没人，就看一眼，你总拦着我们作甚。”

里头入目居然是一个玉石修葺的浴池。池子倒是不大，仅能容纳两人泡澡。

两档台阶步入，整个浴池全部用光滑洁白的玉石镶嵌，边沿甚至还用光滑的鹅卵石排列出了好看的花型。一头连着一个竹管，上头做了一个扭头，大约是入水口。西侧的底部有一个圆形的排水口，加上一个塞子，就是一个封闭的池子。

袁满不客气地跳进浴池里看了看，瞥见那堵水的木塞子，下意识地拔下放到鼻尖闻了闻。

蒋春敏锐地注意到跟着进来的桃枝眼皮跳了一下，微微咬了咬嘴唇。

“满崽儿，还不快上来，你跑人浴池里干嘛去？”蒋春故意唤了一声。

袁满抬头望去，就见他师父微微往桃枝的方向侧了下头。

懂了，有问题。

“对不住，一时有点好奇这浴池的构造。”袁满跳回地上对着桃枝歉意道。

桃枝抿着唇摆摆手。

整间屋子就剩下浴池对面墙上嵌着的柜子还没看了。

师徒两人一起走了过去。柜子里放着干净的帕子和香胰子，还有几个五斤装的酒坛和三个南瓜形的白瓷罐子。

袁满打开一个瓷罐子，里面是一罐晒干的玫瑰。

桃枝凑上前比划了一下。

袁满看明白了，是洗澡用的。

桃枝对着酒坛子也比划了两下。

袁满没看懂，倒是一旁的蒋春开口了：“你家夫人好雅兴，泡澡还小酌几杯。”

桃枝点点头。

只剩下两个瓷罐子了，师徒两悄悄对视一眼。

“満崽儿，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洗澡都修这么大一个池子，还用些花花草草的泡澡。也不知是要招蝴蝶还是招蜜蜂。”蒋春一边说着一边又打开了一个白瓷罐子，里头一罐子黄澄澄的干桂花。

“师父，你这糙老爷们就不懂了。我小妹说了，城里的贵人都爱用这些泡澡，美容养颜的。”袁满环顾着四周，眼角余光却是扫着桃枝。

当蒋春的手碰到第三个白瓷罐子的时候，桃枝的眼神闪了闪，垂在身侧的手指扣了扣裙子。

袁满轻轻一碰蒋春的手：“师父，咱们出去吧。这柜子里头也没啥，左右就是些泡澡的干花，就别翻了吧，省得给夫人弄脏了。”

蒋春会意地收回手：“说的也是，都是些女人家洗澡用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说着退出浴室。

桃枝紧跟在后头。

退出房间的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身看了一眼在关门的桃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