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家之好

见儿子陷入沉思,霍景霆也不再追问,自顾自的说,“舟家的人确实惹人喜爱,舟大人今日见我判案辛苦,特意给我泡了去火润肺的养生茶。”

霍桓知道父亲与舟大人关系素来颇为亲近。

舟大人身为当年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虽在任时间不长,但政绩卓越,又是江宁府的二把手,上任江宁知府升迁后也是有机会往上升一升的。

刚登基的元宁帝却以接连越级升迁、资历太浅为由申饬了舟异,却转头派来了比舟异还小一岁的亲外甥霍景霆。

有这样的渊源在,舟大人不说是公然反对、试图架空父亲了,对父亲有些芥蒂也是理所应当。

舟异老家在江宁,又在先帝时期就在江宁府任职,在当地的势力不容小觑。父亲也曾担心过来自二把手的阻拦是否会成为他执掌江宁的障碍。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舟大人是父亲到任后第一个投诚的官员。

二把手都投诚了,与舟异交好或由舟异控制的势力还有当地一些小世家自然也是纳头便拜。剩下的小猫三两只霍景霆一抓一打,很快控制住了江宁,为新登基的舅舅稳住了大安最富庶的江南一带。

自此之后霍、舟两家多有往来,舟大人与父亲更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以父亲的惊鸿剑法为灵感,舟大人在草书的基础上首创惊鸿体。其书法如霍家剑法一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笔画弯折处力透纸背,收尾时又见洒脱刚劲,自江宁到京州府又到整个大安书法界盛行一时。父亲与舟大人文武相交、同僚相和的友谊也传为佳话,至今犹有许多人以“霍舟之交”来表达知己间的情谊。

自散学后二人一起练武后,本就朝夕相伴的两兄弟更加黏在一起了。

霍桓干脆顺路去接了舟珩一起去学堂,下午散学后又一起去校场。

早上没睡醒的小舟珩还可以靠在师兄身上再睡一会儿,这也是为什么舟珩放着自家马车不做偏喜欢蹭师兄的车了——行伍出身的霍家家丁驾起车来稳稳当当,又有师兄这个人肉垫子,睡起来可香了。

下午散学后两人又一起交流新学的知识,学了声律之后舟珩颇爱即兴吟诗,这个时候霍桓便在旁记录。舟珩说师兄记得这般认真,等他长成大诗人以后出了诗集定要分师兄三分功劳呢。

两边的家长见孩子如此合得来也很高兴,毕竟两人都算得上“别人家的孩子”。自家孩子与益友相交,便如孔子所说的“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陈夫人手里最赚钱的嫁妆是间制衣铺子,名曰春水阁。春水阁所产服饰用料做工皆为江宁顶尖,历来受夫人小姐们追捧。

自打有了珩儿,春水阁进了高档布料舟珩总是第二个穿上的(第一个肯定是陈夫人本人啦)。

春风吹过温度渐升。陈夫人总是热衷于给儿子穿上款式流行、颜色鲜嫩的春装,把本就好看的舟珩打扮的像个小仙童。

她见霍桓衣服样式来来回回总是一两样,怜霍桓年幼丧母,父亲虽对他疼爱有加但终不及妇人细心。便拉着送舟珩回府的霍桓量了身量,在给舟珩挑衣服时留意着挑了几块料子,吩咐制衣师傅裁上两套适合两个孩子的衣服。

不过几日,掌柜的便将新裁好的两套衣服送到了舟府。

傍晚,霍桓照例送舟珩到了舟府,却又被门房带到后院。

陈夫人笑着塞给他们一人一套新衣服,道:“左右耳房都已备好了热汤,快去洗漱一番试试新衣服。”

霍桓没想到陈夫人这次为珩儿裁衣竟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份,忙谢过陈夫人,也不过多推辞,便沐浴更衣去了。

待他又回正厅时,便见舟珩也刚从耳房出来,身上的衣服竟与自己一模一样,月白襕衫衬得肤色莹润,浅青小褂透出几分未脱的稚气,像春日刚抽芽的柳枝——看着柔嫩,却已有了向上生长的骨相。

舟珩也看到了霍桓,同样是月白襕衫他穿着却不显文弱,反因肩背挺直添了几分将门虎子的凌厉;浅青小褂带出些少年稚气,偏生腰腹紧实的线条泄露了“早习弓马”的底子。

舟珩高兴的跑过来牵住师兄的手,新奇地拉着霍桓进去让母亲看。

陈夫人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这几件料子制成的衣服把春天与少年的气韵都体现出来了。她不住地点头,笑到:“瞧起来倒真像是一对嫡亲兄弟呢。”

霍桓也很高兴,他爽朗的笑道:“我待珩儿本就如嫡亲兄弟一般啊。”

“好好好”陈夫人自觉自己突发奇想的主意好极了,以后可以多来几次。“桓儿先别急着走,留下来用过饭再回去吧。正好夫君请了霍大人过府,等用晚饭你们一起回去。”

“好。”听父亲又来了舟府,霍桓一点也不惊讶,便安心和舟珩去琴室玩弄乐器了。

自前朝起,贵族男子以通乐器为雅,启蒙后多择一乐器精习。乐器不仅陶冶情操,也用来彼此唱和,表达情志。

霍桓选的是长笛,他喜欢长笛透亮洒脱的声音。舟珩选的是古琴,他还不太会奏曲子,但古琴对他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他喜欢手指拨动琴弦的触感,喜欢仔细分辨不懂位置发出的声音的不同。

有时候他背过身去让人拨弄一个音节,再自己转过身去寻找,接触古琴后,这便超越捉迷藏和双陆,成了他最喜欢的游戏。

今天陪他玩这个游戏的是霍桓,每成功一次,霍桓就及时送上由衷的称赞,学过乐理的他懂得舟珩音乐天赋的难能可贵,因此夸赞地十分发自内心。

舟珩玩起来更起劲了,不知不觉到了用饭的时间。

春天的温度宜人,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微风吹过,送来春天里瓜果的香气。

舟异说不能浪费了这难得的良辰,今晚的小宴便搬出了房子,设在了院子里活水边的水榭。

侍从引着两位公子到水榭时,两位大人已经小酌好一会了,适才刚撤下酒具,换上小菜。

见两个孩子身着同款衣服沿廊联袂而来,霍景霆笑道:“这两个小子走在一起倒是赏心悦目,不如定个娃娃亲罢,咱们也好做个亲家。”

舟异扬眉,也笑起来:“好啊,那你回去备好嫁妆,把桓儿嫁到我家来,我定同你好好做这个亲家。”

“怎么是我嫁儿子?”霍景霆有些不服气。

“如果桓哥哥嫁我,我一定对他好,我一定每天都陪着他。”舟珩这时候添起乱来。

大人们哈哈大笑,霍桓却默默的想:“每天陪着?那还真不错。”

收了玩笑,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吃着饭又开始担忧起民生来。

霍景霆道:“今岁收税下面的州郡又上报了一些地方豪强地主谁家丁抗税的事。每年收税都要派官兵镇压,民与官斗,长此以往恐会生变啊.”

舟异冷哼一声,道:“先帝怜百姓经历战火,统一以来一直尊奉无为学说,精简税制、刑法施行仁政、与民休息,却也养肥了这些地主豪强。”

看两个孩子目露不解,舟异解释道:“先帝精简税制,免除了田税,改征人头税。每逢天灾,总有百姓因交不齐税款而被迫卖地,举家变成依附于地主的佃农。地主田多地广不怕那点人头税,又借着一次次天灾广纳土地和佃农。积累到今天有的大地主有地有人,不时还敢干出抗税这种挑衅朝廷的事,如今国富民安还好说,若是朝廷对胡族开战,兵力空虚之时这些豪强未必不敢趁机割据。”

霍景霆点头肯定,补充到:“从大安建国到如今,修养生息的国策施行了三十余载,如今朝廷钱粮充足。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一直有意扩编军队,虽说朝廷中主和派极力阻拦,但对胡作战必然会展开。但国中犹藏内患,如何能对胡作战而无后顾之忧?”

“过去的政策不合适那就改了嘛。”舟珩插嘴道。

“是啊,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不过变法肯定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受到的阻力必然不小。就拿我们江宁府来说,景霆兄到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重新登记户籍,赏金鼓励举报藏匿人口者。查出了很多户地主私藏的佃户,这种未曾触及根本根本的变法都受到了很大的阻碍,何况是从根源上去变呢?”舟异叹道。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我们现在在做,我们做不成你们这一辈就接着做。”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消极,舟大人又鼓励到。

“是啊,你们这一辈大展拳脚的地方还多着呢!”霍景霆笑着说,“来,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可不能跟不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榭了燃起了油灯,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分外好看。

小宴上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父辈的忧虑与期待落在两个少年心上,为日后理想的种子准备好了肥沃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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