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鲁元公主

地底没有冬日的风雪,更深的第二层密室也少了挨着水道第一层的阴湿,加之满屋金饰居多的琳琅烛光映出的暖调,曹肆月原先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寒意。

但当连祁的手合到她的手上时——

冷,冷到发冰。

这是曹肆月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并且随着连祁牵引着她的手,拿着那张绢帕将他面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净,冰冷的寒意愈演愈烈。

她指腹隔着绢帕滑过的每一处棱角,仿佛都在将那种寒意刺得更入骨几分。

曹肆月简直快被冷得发颤,甚至怀念起她落在上一层得银鼠毛斗篷,甚至不禁开始回忆萧玥所言......

她在想些什么?

连祁绝不是冷的。

就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握着自己,带她逃离了那个真疯子的魔爪。

他的手毫无疑问是暖和的,拿剑的右手是有些微的薄茧但绝不会硌疼自己,带来的反而是一份安心,至于他侧颜的棱角——

少女的眸子往下偷偷瞄了一眼,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那些线条勾勒的分明都是少年的意气,锋锐的张扬,从很早以前起,他于她心中便似个比夏日的烈阳还要耀眼的存在。

纵面上时不时冷些,却与冬日的冰寒,绝不相干。

所以她之前那些奇怪的感受究竟为何?

定是那个萧玥的缘故,她被她扰乱了头脑,给了她一个完全相反吊诡的梦境。

一定是如此,一个无比贴合她所处的现实来迷惑她,却又截然相反的梦:把暖的变成冰的,救她的变成仇人,高高在上的卧在她的膝盖上......

曹肆月列举着她的证据,却猝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萧玥的声音了。

她轻轻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觉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只是她仍被绑着而且知觉变得更加清晰。

被绑着的双手是移动不了太多的。

所以与其说她在帮连祁擦拭面庞,更应该说是少年的脸颊和他的手一样,贴在她的手上蹭。

可刚刚就在曹肆月轻轻地弯了那么一下手指后,这种蹭动停止。

曹肆月的目光又一次向下投去。

少年的扬起脸,抬起眼,一双凤眸凝向她。

曹肆月浑身切切实实地颤了一下,她双唇与喉管抖动着,颤声问道:“这一切……都还是梦对不对?”

曹肆月眼前连祁的面庞分毫未改,她也晓得少年的一双凤眸瞳孔是深墨色的,然在对上的那一刻,她霎时如同置身冰窖。

而枕在她膝上的少年在听到她的问句、在看见她反应的刹那,一双墨瞳变得更为幽深。

如无光暗夜,无底深潭。

更甚地,仿佛要将一切拉拽着,全都一同堕入他幽暗的眼底,融进那片黑中。

“呵呵……咳咳……”曹肆月分不清连祁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

只是惊醒了她。

在差点无尽的黑中,曹肆月瞥见她刚刚用绢帕擦拭过的地方,似仍有残存的血污,在少年的唇畔红得格外明显。

然后她的心便莫名揪了一下,只是来不及想到更多——

连祁直起了身子。

接着他似乎是从袖中翻出一颗丸药,极快地塞进曹肆月的嘴里,推着她的下颚迫使她直接咽了下去。

汹涌的睡意向曹肆月袭来,她还是堕入黑暗中。

不过在意识完全消逝前,曹肆月感到连祁俯至自己耳边。

他依旧很凉,呼吸打在耳廓仿佛都不暖和。

声调却仿若极尽温柔,他回应了她前一个问题,答道:“当然,小月儿,再睡一会儿吧。”

......

......

大慈恩寺地上

在曹肆月与连祁被困于地下,仍在梦境与现实交织间仍不得脱逃时,于他们看不见的天边,一线曦光渐渐划破夜空。

十一月廿二,朝阳带有暖意的橘黄洒下,而那些因为火焰和爆炸燃起的更激烈的红色,在战斗结束后都已渐渐熄灭,只余下零星的小点。

但看着那些不断穿行提着药箱的医师们,听着此起彼伏着唤“郎中”的声音——

火光虽熄,这一夜却无疑将会给许多长安城中的百姓都烙印下一块难以忘怀的疤痕,或比之十余年的诸陶之乱更甚。

毕竟当年那场叛乱发生在皇宫禁院之中,离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终归远了些。

而眼前的这一座香火最旺、向所有人开放的大慈恩寺,离他们又委实太近了些。

近得大抵再往后十来年,大伙也不会忘了怎么骂:“天杀的乱党!”

当然更会记得当今圣上是如何派禁军,又是如何召集全城医师救援他们的恩德。

不过虽然皇后曾向她的长兄大将军连磐保证过,此战之功会归于她那先深入腹地的侄儿身上,但现下这位连中郎将已然失去踪影,论功行赏也只有容后再论。

皇帝特遣的令官,倒是先寻到在那十三院最后由一扇暗门连通的尼姑庵中。

说是尼姑庵,但这里大多数时候只住慧能师太一人,除开服侍她的几位,其她尼姑实则与僧人们混住在后五院里。

而打昨夜起,这庵作为寺中唯一一处未被战火所袭之处,庇护不少人。

令官:“师太大义。

若非师太提早知会了叛党之计,现下伤亡还不知几何。”

慧能师太抚着念珠,连念几声“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才接着又道:“可惜贫尼原以为逆贼会于陛下腊八施粥之际行凶,本不欲打草惊蛇,反是耽误了多少条寥寥性命啊。”

令官劝道:“师太莫要自责,将炸药点位尽数告知又庇护数人,禁军虽未来得及拆除全部,然中五院中无人伤亡已是善莫大焉。”

令官说完此句,转向那些进中五院参拜,后被护送到庵内避祸的贵胄们。

令官:“各家各府的马车都已到寺外,还请诸位先行一步,待修整之后若有廷尉传讯,也请诸位配合。”

众人连声拜“陛下圣恩”,接连告辞。

唯有落在最后面,脸被吓得煞白的林阙,在侍女陪同颤颤悠悠走出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身跑到那令官身前。

林阙一下拽住那令官的手哀求道:“大人,我有一位姐妹还不见踪影,是长平侯府中的曹姑娘,麻烦大人找找她吧。”

令官答了两声“自然、自然”,但林阙瞧着颇有敷衍之意。

她忽然急中生出个主意:“还请大人务必好好寻人,齐国公世子说出去找人后亦不见踪影,说是要找鲁元公......”

国公府的侍女冲来一把捂住林阙的嘴。

那令官神色却显然已因林阙这一句,变得严肃十分:“姑娘说得可是鲁元公主?”

然未待林阙回答,令官又即刻喝道:“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全部扣下!”。

一声令下,随其而来的带刀侍卫们,立时将还未走远的一众人一概扣下,连同刚刚还在被感谢的慧能师太——

哪怕她给那位令官递了再多眼神,意图悄声询问:“陛下没有别的旨意给贫尼么?”

慧能师太被毫不留情地反手铐上。

她委实没忍住,在心里像其余那些叛党一样骂了声狗皇帝,看来狗皇帝用完她给他报信,连她的身份都一个字没有嘱咐给这些属下。

除开慧能师太曾与曹肆月说的,她是这位'早逝'鲁元公主的姑姑,先帝的小姑子,慧能师太陶辞晚还有另一个身份。

在诸陶之乱发生前,她亦曾是未登基的当今圣上名正言顺的赵王妃。

一边是她一败涂地连带满门抄斩的兄长陶谦,一面是她刻薄寡恩却好歹留她一命在寺中修行的王夫,陶辞晚能怎么选?

只能一边因她兄长的身份被推举为余心未了叛党领袖之一,一面实则忍辱负重地给皇帝传信。

指望皇帝能念这点功绩,不要苛待同样受陶家血脉牵累陶辞晚的孩子,当今二皇子,萧责。

可看看她今日几句感谢就被打发了的功劳,看看这位爱民如子的圣上是如何用百姓和城外驻守的普通士兵当马前卒的?

在早早知晓满寺炸药后,仍按兵不发,唯待火光遍地尸横遍野将叛党的罪彻底刻死后,才再展现圣恩浩荡派禁军驰援。

“啪嗒”一声。

陶辞晚把她做慧能师太这些年一直转着阿弥陀佛的念珠,给摔在地上。

叛党伏诛,为免兔死狗烹,陶辞晚也只能再拿她那位多半已被炸死的侄女搏一搏了。

她开口道:“大人,叛党们人尽皆传,长平侯府的曹姑娘就是先帝早逝的鲁元公主。

至于齐国公世子的下落——

鲁元公主还未出生时,先帝便指腹定下齐国公世子与公主的婚事,或是高世子听信叛党之言,想去寻他这位早逝的未婚妻吧。”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长平侯府,齐国公府,还有先帝这几个名头一齐撂出来哪有人担得住?

方才还颇有些威势的令官浑身哆嗦一下,见陶辞晚仍有开口的意思,竟躬到她身前:“兹事体大,还请师太向圣上面陈。”

是的,鲁元公主,还有位指腹为婚的世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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