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脱困

在尼姑庵这场颇为暗潮汹涌牵涉众多的对峙中,外间的曦光从原本的一线渐渐铺满整个天空,日头完全升了起来。

战场也被打扫得七七八八,还有行动能力的民众基本已被全部疏散。

剩余一些暂时转移不出去的伤患,以及要被扣押的逆党一众,亦依次被安置在没怎么烧毁炸塌的中五院中。

大部分人心中多少还是舒了口气。

尤其最早进入的一批士兵,恐怕已快连轴转了**个时辰。

他们望向那自入冬来少见无风无雪的天空,连云层都格外稀疏,被阳光晒着,忍不住有好些闲下来的打了个巨大哈欠便真瞌睡起来。

李副将睡不着。

还用“放饭了,放饭了!”把身旁的王七也给叫了起来。

“什么,放饭了!”王七精神抖擞地睁眼,然后大失所望。

王七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李副将,你不能骗兄弟伙啊,我这刚从地藏菩萨那儿轮岗下来,才合上眼呢。”

李副将指着王七身后不远,支起的那座粥棚:“骗你什么了,你要觉着自己是个手脚利索的,赶紧起来吃了给不方便的伤患们发。”

王七精神头又回来了:“好嘞!”

不过,在王七嗖地起身就要往粥棚跑去前,李副将又给王七拽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问:“有连中郎将的下落了么?”

王七摇摇头,李副将叹了口气,这事他同宫里来的令官说了,向长平侯府的手下也说了,可除了个仍叫他压着的,其它半点回信都没有。

倒遇见个听墙角的兵痞子,在那儿碎嘴。

兵痞子:“说不定是重伤不起,又想冒功,这才叫咱们压着。”

李副将当场就给这痞子按军法处置了。

这头功不给连中郎将给谁呢,要不是他临危不乱,李副将连自个儿还有没有命都不晓得,后来又是当先杀敌,把那被炸药炸得有些恍惚的军心给重新安定下来。

王七:“连中郎将心善,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李副将叹息,想起从王七他们几个口中听到连中郎将失踪前的事:“是心善,可救命这种事,这地方有谁的命能贵重得过连中郎……罢了,罢了,去粥棚吧喝完,赶紧给受伤的弟兄们发去。”

李副将话至一半,赶紧收敛心神,毕竟他和王七等人也都算是连中郎将所救。

救人性命的事,哪分得出高低贵贱——

不料没过多久,李副将在给伤患们发饭的路上,竟撞见两个围着叛党伺候的人。

那个被炸断腿的叛党躺在路中央,是大伙刻意留在那儿让他自作自受,曝尸荒野的。

然而现在一个背大药箱的医师在给他包扎,还有个披着鹤氅衣着一看就是上了档次的公子哥,也从粥棚端了碗粥来给他喝。

李副将忍不住是就要上前问问这两人怎么想的。

但这下是王七拉住了他。

王七悄声:“那是齐国公府的高小公爷,谏议大夫,连连中郎将都敢谏得那种。”

李副将再关心连中郎将的安慰,却也知这并不是一个他惹得起的人,只是二人准备绕道走开时,听见那令尼姑庵内一众贵胄都同样目瞪口呆的消息。

这位小公爷竟然在寻叛党口中的鲁元公主——

见那被炸断腿的叛党抬起自个儿颤颤悠悠的手朝一个方向指去。

他甚至直起身向叛党拱手,施行一礼,道了句多谢。

还又朝旁边的医者嘱咐一句:“吴郎中便请你好好照顾这位先生,虽其罪难赦,但若真能寻至公主下落,还得记他一功。”

……

……

地下密室

众人口中被怀疑是鲁元公主的曹肆月,对于地上发生的一切是全无所知。

只是待她再次醒来时,鉴于接连发生的可怖经历,她几乎在睁眼的瞬间,立时充满防御性地将身子一缩。

曹肆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眼皮死死合紧,脑袋就往膝盖上埋。

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行云流水到——

曹肆月发觉自己没被绑着,也没有任何人控制她的身体,就是不知道她会否周围的珠宝堆给睡塌了,好多都围着甚至压在她身上似的。

被她这样猛地一动,全部甩开,叮呤咣啷滚来滚去,响得不能更厉害。

给她大脑都响醒活些,渐渐感到理智的回流。

曹肆月一双杏眸微微睁出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用这条缝把周围全打量了一遍。

……她好像的确压塌了珠宝堆,几似于差点将自己都给埋了。

但十分万幸,不远处那截麻绳并没有捆在自己身上,静静地仿佛就呆在一开始垂落下来的原位,从没移动过。

还好,还好,她的梦还仅仅是个梦罢了。

曹肆月长出口气,她的身体放松了些,终于大着胆子将眼睛重新睁开。

直到,“噗”的一声。

离少女不远处的少年,罕见地两个嘴角都提起,弯成月牙状的笑出声。

连祁心情委实殊为不错。

自他醒来得一会儿了,发生得件件桩桩皆是好事——

第一感觉没做前夜里那些怪梦,休息得很好,身体虽然仍有几分乏累,内伤已大有恢复。

至少,总没腥甜止不住往喉头涌的感受。

思索至此,他又抬手在脸颊嘴唇上胡乱抹了抹,得把血污涂得均匀些免得被人看出异常,当然还借助了一下他之前接的那袋血。

而就在连祁做这些的过程中,眼睛的余光又落在他身旁一处凸起好像刻着某种纹路的地面。

多半是他之前抵着龙椅坐下时,把周围的珠宝稍微拨了拨露出来。

连祁再朝四周一扫,发觉龙椅附近的珠宝的确不像它处堆得那样密,便伸手沿着那纹路一下下把遮掩的珠宝全部扫开。

龙椅之下,一张巨大的八卦罗盘赫然呈于眼前。

按循常理,此张罗盘应当就是此间密室的阵眼所在。

连祁修习兵法自然亦会学些奇门八卦。

但要知卦象方位需结合天地人三盘来看,除地盘固定,这人盘自便看设计者的心思,而若再加上与天时结合变化——

连祁只得先试探性地将指针拨动一格,观察几分再行推算。

他在拨之前还专门考虑一下叛党会不会还做了暗器机关,专门把自己的盔摘了,安在仍熟睡的曹肆月头上,护心镜也取了戴在她胸前,又把她小小的身子用珠宝堆围上。

确保无论有任何暗器飞出,都能有东西为少女挡一挡才去动的手。

甚至在拨动指针时,眸子不自觉地还往回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再迟疑了一下,就连心中一刹都闪过少女的身影。

但听,“喀拉喀拉”。

随着石壁之上一处大门洞开,少年一侧嘴角一点点上挑不能再张扬。

他还真是多虑,那叛党连自己的头都保不住,实难有脑子设计更复杂的机关。

恰在这时,“叮铃桄榔”,他听见少女醒了。

看着那小身影还不晓得马上便能脱困,是既慌张又小心地折腾了半天才敢睁开眼睛,少年另一侧的嘴角越扬越高。

他说会带她出去,当然不会食言。

连祁紧绷多时的心绪,被得意的轻快彻底放松下来。

他不禁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绝不会料想到,这样带着笑意的声音对于曹肆月而言,大抵才是真正可怕的机关。

更可怕的还有,少年心情太好又在句尾补上“小月儿”三字。

他朝她走去,却见她霎时重新缩紧。

于是那本扬起的唇角垮得,与少女躲的速度大抵相差无几。

……

曹肆月可能是被某种怒火烤得抬起头来的。

听见那声尾调上扬的“小月儿”,在下一声化为冷冷的“曹肆月”,曹肆月的脸却发起烫来,

准确点讲,在发烫之前她的脸颊似乎就已非常暖和了。

她伸手碰到穿过发丝系在脖颈上的系带,顺着往上一个稍显空荡、却的确隔绝一些寒意罩在她头上的头盔,在往下抚至胸前同样坚硬的是一面护心镜。

原来在她睡着的时间里,连祁还在护着她。

少年仍是一般的问句:“曹肆月,你怕什么?”

跟小月儿招来那种冰凉刺骨触感的幻觉,连祁每次指名带姓直接叫她,竟好似每每能给曹肆月喊回一些清醒。

曹肆月清醒地感受到羞赧。

她努力从嘴中挤出一句解释:“做了个噩梦……多谢世子关心。”

又微微仰了仰头,望见少年满是血污的轮廓,颇有些凌乱垂落下来的束发,她赶忙把头盔摘了递回去。

只是仍不太敢看向那双眼睛。

见少女对他始终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少年属实难生出什么好气。

他接过头盔也没戴,指了指洞开的石门:“走吧。”

话落,抬步就走——

偏偏他的余光捕捉到少女着急起身,一刹的踉跄。

弱不禁风,连祁在心里念了这四个字,但与此同时,他的手稳稳扶住少女的身子。

“拿着。”连祁掏出他此前在吴铭那儿开得又一瓶药。

看见药瓶,曹肆月心头又是一惊,但听连祁接着道:“说是强身健体,一日一颗,你回府给你寻常那位刘郎中看看,自个儿能不能吃。”

心中不免又懊悔一番,连祁对她嘱咐细致,她实在小人之心,他甚至晓得寻常为她看诊的是刘郎中,是前次回府时记下的么?

……她一会儿因梦怕他,现下竟有生出这样的旖思属实不该。

但少女的心委实不由自控,多跳一下,琥珀色的瞳在长睫的遮掩下,偷偷地又瞄向少年的侧影。

他胳膊夹着她方才还她的盔,是顶红缨盔,玄甲亦染着血,分明是几乎一样处处浸着红的黑。

然不知怎么曹肆月现在胸腔中跳得噗通通地也觉着心安,在梦里却——

“让你自个儿包扎,给弄得这么脏还有什么用,倒不如晾着。”曹肆月的思绪被连祁的话语打断。

她方才盯他那会儿,连拿住药瓶的手都忘了往回收,叫他看见她包在手腕上的绢帕早沾满血污。

“不牢世子费心,我自个儿……”曹肆月回神,要把手腕往回收。

却见少年竟再是一下将那张绢帕扯落,唯有一点不同,梦中他用的左手,而眼前是右手——

不对,不对!

曹肆月的心霎时间不再仅仅是噗通,而是震若擂鼓般,震得她惊觉,除开梦中少年枕在她膝上让她帮他擦面时,还有何时她能这张绢帕弄得这样脏?

世子:?什么天降未婚夫?我身体里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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