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两下,“咚”的一声。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秦卫尉带着一帮官差衙役直接砍开门栓,破门而入。
但更快的是,曹肆月在意识到来人是谁后,推开吴铭要为她诊脉的手,是彻底掀开了那遮遮掩掩黑斗篷,站在了门口。
她不躲不闪道:“秦卫尉,我跟你走,莫要牵涉旁人。”
早在熬药的时候,曹肆月便把萧玥附身的记忆于脑中理清一遍。
或许如萧玥所说,她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除开为何萧玥非下定心思要杀连祁不可外,曹肆月竟多少明白她所作所为的目的。
作为秦夫人之弟,这位秦卫尉未开府前曾在长平侯府住过好长一段时间,脾性很是倚势凌人、欺软怕硬。
萧玥既说掌握了他走私禁宫财物的证据,还特意交代清楚地方,却又在信封中放一张白纸,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挑衅激怒此人。
若他在盛怒之下对萧玥动手,到时萧玥再揭开自己是公主的真身,同交付给陶妃陶辞晚真实的证据一同揭露——
秦卫尉一倒,必是要连带上整个侯府伤筋动骨。
说不定更会牵涉到立储一事,萧玥答应要帮陶妃所出的二皇子夺嫡,而非连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出了这种会为连氏抹黑的消息只是上佳。
曹肆月不欲如此。
于她而言,长平侯连磐既有圣旨又有十数载养恩,陶妃却于地下弃她不顾,何况哪怕再有隐情,也改变不了叛党囚她杀她,连祁护她救她。
连祁尚在病榻之上,曹肆月绝不会陷他于不义。
不料那秦卫尉看见她的面容之后,不似认出她曾居侯府更是今日入宫的鲁元公主,怒气像是消了,还说了句:“大家听清楚了,都不许碰这位小娘子啊。”
可两眼间竟忽发出一股不明的光彩,嘴巴更是带起了笑。
秦卫尉:“哟,小宫女之前遮遮掩掩,没想到模样还挺俊嘛!”
然后手便颇不干净地直接往曹肆月身上蹭来......
曹肆月急忙往后一躲:“秦卫尉,你看清楚我的脸!看清楚我是谁!”
郎中吴铭对眼前之景颇为不解道:“小夫人,你不是那位石小军爷的夫人么,什么宫女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秦卫尉霎时凛起面容:“哟,结果给人碰过了呀!晦......”
秦卫尉是想骂句晦气的,偏瞧见那张水灵灵的小脸一别,往后一缩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心里实在有些痒痒,近来天寒,家里又是缺了暖床的丫鬟。
秦卫尉清清嗓子:“罢了,你这张脸倒真生得妙,这样吧,你往前那相好在这儿是吧?
官爷我叫人将那相好的手卸了,便同你既往不咎,还要......”
可秦卫尉那句“还要你”话音未落,竟被一个男声打断,还叫了他一声:“舅舅,要卸我的手?”
作为秦家这代男丁单传的独苗苗,秦卫尉的姐姐们是有些多也追出好些个外甥,还多半都被他那位仁善的大姐姐长平侯夫人安排进了长安,于是盯着那张水灵小脸美美琢磨的眼神不得不往旁一撇——
那小宫女身量矮,秦卫尉的眼神顺着朝后移去,竟正移到出来男人半开着的亵衣上。
亵衣里是裹着绷带颇为精干的肌肉,亵衣外红艳艳血淋淋的简直感觉一拧就能往下滴,但男人身旁的小厮仿若不觉般,还在一路跟着帮他系......
秦卫尉不禁爆了个粗:“**的!”
饶是秦卫尉也觉着自己是个正值壮年的风流男人,也觉得这一幕颇有些荒唐,什么医馆相好,衣冠不整的,还弄出这么多血。
敢在长安这么荒唐的人不多,他秦家在大姐姐的照料下算是其中佼佼,秦卫尉再爆一句:“**的,老子不会真跟外甥搞......”
秦卫尉单单一个“搞”字没能接出来下文。
先是他听见旁边那小宫女声音有些抖得喊了句:“连祁.....”
而后秦卫尉恍然惊觉的抬起头,却被冰凉的剑锋抵住在两个眼眶上各画了个圈:“我倒觉得舅舅这对眼睛,不会用,挖了也无妨。”
曹肆月在连祁第一次出声时便感觉到了异样——
她最熟知的那个少年问句通常是硬生生的,厉声的质问最多,容或再会带上几分有些别扭的关心。
可现在那双薄唇吐出的语气太轻飘飘,满不在乎地轻飘,却又好似极沉,沉的是那人从不在乎问题的答案,他早就下了决断。
而决断的分量,通常都是鲜血的重量。
她看着他左手执起了剑,曹肆月立刻将声音喊得再大些:“连祁!”
在听到“连祁”这个名字被唤了两声时,少年的凤眸转了转转到她身上,倏尔幽深的墨潭中燃起点亮。
梦中的男人,萧玥的记忆,那里从来都是无光幽暗的眼底。
于是曹肆月又赶忙连喊几声“连祁!”,想就像连祁每每叫“曹肆月”时能惊醒她一般也叫醒他。
却听:“小月儿,怕血是不是?”
那个称呼像一盆冷水一样把曹肆月从头到尾浇湿彻底。
看向她的那双凤眸未可知是不是也察觉到曹肆月心绪变化,亮光顷刻之间溟灭——
如无光暗夜,无底深潭。
曹肆月脑中再次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比喻,只觉自己要被其中的黑暗拽住一起坠入无尽。
“呵......咳咳......”
还是少年每每勾唇发出的几下似笑非笑,似咳非咳的声音唤醒了她。
随着少年的眼神从曹肆月身上移开,她赶紧连吸几口气,发觉方才自己被盯住时,竟一时间禀着气连呼吸都忘了。
......不知是否周围的人也是这般尽被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凛凛寒意摄住,亦没有任何人讲话。
曹肆月在心中不禁怨怼真不知道为何萧玥每每想对连祁痛下杀手,面对真正的魔鬼,却又屡屡避开。
但眼前的局面,曹肆月必须做出反应来阻止一切向不可挽回的地方滑落。
她掐紧手,逼着自己从紧到好像就剩一丝缝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对,我怕血。”
“呵呵......咳咳......”少年再次发出那种古怪的笑声,接着是一句:“我当然知道小月儿怕血。”
语气轻佻却又带着笃定的,但他的剑锋丝毫没有离开秦卫尉的意思,反倒从眼眶一路下移划过脖颈......
“噗通”一声,秦卫尉腿抖得再盛不住身体,直直跪在了地上。
秦卫尉是晓得自己这个侯府世子的大外甥一向瞧不上他,气质许是在他姐夫和御前的磨砺下分外凌厉,却从没觉着过这么吓人。
他现在不瞧着那个小宫女的眼睛想里头的秋水了,他是鼻涕眼泪都要跟着一下给吓涌出来了。
秦卫尉带着哭腔喊道:“大外甥,你这是怎么了啊!
舅舅是有眼无珠,不该对你的人起歹念,但众目睽睽你真对你舅舅我动手,这事传出去也不行啊!”
连祁:“舅舅知道怎么下跪就好,再对着小月儿磕几个头,道谢加上认错。”
少年的剑锋又开始顺着脖颈往上爬,到了秦卫尉的头顶,往下一敲,他果然便极配合地“咚”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但在下一声“咚”响起前——
曹肆月的嗓子里竟然又挤出一句话:“连祁,我不需要旁人给我磕头。”
挤了两句出来,第三句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地一起从喉头顺了出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仿佛曹肆月每次讲话,连祁都会咳出“呵”的一声笑来,但这种笑并不会把他的话语添上任何温度,只会愈发冰冷。
少年失去了耐性。
连祁:“月儿你对谁都这般宽仁心善,才叫人人都想犯上作乱。”
伴着这句话,还有秦卫尉“啊!”的尖叫声,秦卫尉的右手被踩碎了。
四周众人皆是被惊愣在原地,倒是那个郎中吴铭不知怎么突然热血上头就冲了过来。
他一边喊道:“你这小军爷我刚帮你治了伤,你却在我的医馆里伤人!”
一边竟是拿出药箱,开始为这个刚带人把他医馆拆了的秦卫尉检查起来,这实在是位有救无类的医师,就像他今晨甚至还为叛党诊治一般。
但又或是他这样的行为委实没有意义到好笑,少年并没有搭理他。
转而向那些衙门官差道:“京兆衙门的人无诏却被一个未央卫尉调动,还不快滚。”
一个“滚”,官差们仿蒙大赦一般忙不迭迭转眼就跑到无影无踪。
少年再微微把眸子朝下瞥了瞥,看着秦卫尉道:“舅舅,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好好把自己这些年的罪证收拾收拾,早朝前就用手废了的理由辞官回乡吧。
你方才磕得头该再真心实意些,小月儿她确是想帮你,且快帮她备好车驾回宫。”
曹肆月瞪大双眼,她听明白了少年的话——
萧玥布局之时,连祁分明已不在宫中,他怎会得知自己正是不想按照萧玥的计划让秦卫尉罪上加罪。
当然还有同样令她震惊的,还有少年牵住她的手,连祁分明应该烧得滚烫,可那只手就像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温度般冰凉刺骨。
他牵着她,说:“月儿,我的药还没喝完,喂给我吧。”
是的,称谓的变化一定是代表着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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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连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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