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是淡淡的笑,随即他拍了拍他的肩,走回暗处,销声匿迹。
从牢中出来后,江映清匆匆欲往程辞的房内去,贺公子被吓得如同孙子一般,紧跟着她,不愿去别处。
“你总是跟着我作什么?”
“我怕。”
贺公子缩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无奈,她只得任由他牵着她的衣摆。
房间内里干净整洁,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四处搜寻,许久,在窗上发现一圆孔,似是有人从外穿进来的,地上还落着一些粉尘,她蹲下捻起,与那日在江府的一般无二。
她眸色沉沉望着手中粉尘,将其掇拾起来,心中却思绪翻涌。
棋局的背后另有其人。
那张总是对她露出受伤神色模样的人,不与她站在对立面。
思绪翻涌间,忽而想到若是此时撒手不管,待世上再无许知恒,或许她就能同来这个朝代时想的一般,安身立命足矣。
“这是什么?”
他茫然发问,打断了这边的想入云云,她顿了顿,眸色沉沉道
“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等到子时,门口看守的人愈变多了起来,与先前一般的时辰,她开着窗,闻到不远处飘来的烧焦味。
“不是水银蒸发导致的死人。”
而是他们每夜每夜都在烧着活生生的人。
捏了捏袖中他给的令牌,将其挂在窗外的柳枝上,不过片刻便有一蒙面之人来,见握令之人是她,也未有质疑,而是单膝跪下道
“主上。”
“主上?”
那人面露惊奇,脸上带着副“原来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帮我把此物交给圣京大理寺卿沈故文手上,并要他查其许府金矿之事。”
“还有,把他带走。”
她扶额说着,颇有些无语。
那人应了声,接了那包香粉,又将那人蓦地抗在肩上,不顾那人的吱哇乱叫,霎时间就消隐在夜色中。
安静后,她才望着自己的腿,思虑片刻,走进屋内,手握一柄短剑,对着月色细细望那磨得利亮的刃。
她对着黄铜镜,将那柄剑架于自己脖子上,似是比量着,如何能斩下那张绝色面容的头。
缓而,她定了定心,毫不犹豫的将那柄剑刺进了喉处,霎时间血喷涌而出,溅了满镜。
剧烈的疼痛袭来,血水上涌,她挣扎着跌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胸口因缺氧而剧烈耸动着,嘴里发出嗬嗬响声。
从脖颈处汩汩流出的血在她的周边渐渐形成血泊,染红了地板。
“哈……哈。”
濒死的恐惧感萦绕着她,身体都不住微微发着颤,两眼昏花,眼前开始走马灯时,脑中轰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察觉到宿主生命即将结束,现下发复仇任务奖励。”
此言一出,血液渐渐回身,身上疤痕尽数愈合,痛苦尽消,眼中清明,许久,她缓而起身,翻身出了窗。
在夜色中奔赴间,她暗自窃喜,与她心想无二,每一个任务结束后,便有一次奖励,可以让她起死回生的奖励。
她赌对了。
此时那矿监正指挥着人搬运那些面色枯黄的人到一旁的人坑中焚烧,那些人都被剪掉了舌头,发不出叫声,以至于大火焚烧时,只能露出空洞洞的嘴。
那人将他们严加看管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此时竟是躲也不躲,站在离他们住所不远处开始焚烧。
江映清敛声往矿场方向走,内里有人劳作,此时正在夜色中动作,她匿在夜色中,仔细打量着来往的人,猛的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当时在辽东矿场的矿工,她还在那时,与其共事过,见状,她心中一动,原是欲随意拐个人打听,此时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待他一人拉矿车时,她猛然冲出,双脚别在他的腰上,用手勒住他的脖子往下倒,那人挣扎着发不出声,不过片刻便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那人悠悠转醒,见眼前有人,猛的起身就要掐那人脖子。
待他站起,手已经握住那人脖颈时,却望见她那张熟悉的脸,停止了动作。
“江小姐?”
“是我。”
他霎的松手,忙跪下对她行礼道
“不知是您,多有冒犯,还请江小姐见谅。”
她将他扶起,道了句无妨,便要他坐在一旁,指了指对面飘起的浓烟道
“你可知那是什么?”
他有些畏惧般望了望那处,瑟缩着脖子道
“那是在烧人,烧活人。”
“你可知为何要烧?”
他在宁安矿场约莫待了半年,来时还不知为何此矿场每月例银足足有五十两,当时吴彰与人家抢破了头才为他抢来卖去这处的机会。
后来才知,来这里的人领不了几月的例银便会死在这里。
“那些人都得了病,痨病。”
“甚么?”
“初来时,与我同屋睡的人都还是健康的伙计,无甚病痛,可是不过短短半年,同屋的人除了我,其他人都得了肺痨,被拉去烧了。”
闻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忍道
“我没病,是因为老吴一直要这里的矿监多照顾我,所以我只干了些在外拖矿车的事情,那些下了洞的人,都快死完了。”
江映清闻言,有些不解,虽粉尘较多,长久吸入会致身体有碍,但怎会半年便有如此多人死。
见她不解,他叹了口气
“那矿监哪里是要人做事,分明是要人命啊,一天除了吃饭时间,约莫到了寅时才能去休息一会,卯时便要复工。”
“这样算下来,一个矿工刚好能作半年事。”
“我也快要下洞了,老吴死了,他便不再只让我拉矿车了,不知我能活多久。”
他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珠子望着头顶那轮明月,时不时咳嗽几声,面色沉静。
“我会救你出去的。”
江映清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一双清亮的眸子沉沉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竟又生出些新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犹豫了一番,随即轻声对她道
“大伙玩儿命的干,可我却见账目上,每月交出去的矿才不过寥寥,与我们挖的数目大相径庭,且每月来收矿的不止朝廷。”
“还有别人。”
“什么?”
“他与那个盲眼少年,每日夜半便会到后山去,我不敢乱说,矿场的伙计大约也没几个知晓的。”
她手中紧了紧,默了片刻,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那处的烟越飘越高,尸山越来越大,足足要烧一夜才能烧完,那矿监守在那处,脸上一派红火笑容。
他的住所在矿区最中心,此时不过寥寥几人把手,她又呼其暗卫而来,那人在夜色中穿行,闪过那几人面前。
“有人,快追!”
几个看守的人见人,立即追了上去,她伏在一旁草丛内,待他们走了好些距离,才起身入内。
房内诺大,左右两边尽是些书柜,她翻看那些书,不过是些文人墨客的辞,并无甚么特别,内里摆着一张檀木桌子,上摆着一只金蟾,是由金丝木所雕制。
嘴中似叼着个黑木匣子,若不细看,便会以为是金蟾衔珠,她伸手去拆那个盒子,将其卸了下来。
内里装有两本泛黄的账本,一本是矿场内每月所交矿物,另外一本,则是与外交易的账本了,粗略一算,与外交易了大约有几千两白银。
其中甚有与外邦的交易。
江映清冷笑一声,纵使有再勇猛的武将,也抵不过自家送予外邦的支援。
她将那账簿誊抄下来,详细到日期与落款,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誊抄完全,将其摆好,嵌入那金蟾嘴中后便欲离去。
堪堪到了门前时,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过来的动静。
听到声音,她紧了紧手中的账本,将其放进了内衬中,正待思考计策时,那人却径直踏进了房间内。
蓦地,她抽出刀欲往那人冲,即是有鱼死网破之意,挟持了领头的,底下的人还能轻举妄动么。
冲向那人之际却见那衣角上绣有龙爪,她猛的一停,抬眼望那人,却见一张温和笑着的脸,他沉沉道
“江小姐。”
她心中一惊,猛的跪下,伏在那人脚边,恭敬道
“臣拜见陛下。”
被那人扶起时,只闻他在头顶说道
“此时此景,不必行礼。”
她蓦地起身,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些,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眼中却带着不明的意味。
“江小姐可愿救许卿?”
闻言,她缓而抬头,见那人沉沉望着她,不解道
“陛下不信窃矿一案?”
他笑意盈盈,饶有兴趣般望她
“原就是朕一手促成,我该疑谁?”
此言一出,她欲往后退了几步,面带警惕,手中的刀又紧了紧。
见她如此模样,他轻笑一声道
“你若杀了朕,许卿可就没命了。”
“他的命,与我何干。”
“这话让许卿听了去可要伤心了,他可是求着朕,带你走。”
他调笑般说着,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等待她的回答,却闻那人道
“带走我,还是挟持我去要挟他?”
“原来江小姐知道其对你的一颗真心啊,那倒也不算白费。”
他轻咳了两声,正色道
“朕初登基,根基尚且不稳,国内忧而外患,尚有人欲扶持外戚,许卿势大,朝廷中总有反对之党,欲分其权而杀之。”
“近日频频上奏于朕,其功高盖主之言,欲取而代之。”
“既有人如此蠢蠢欲动,朕便推他们一把,赐许卿一旨死状又如何?”
她闻言,沉默不语,只是默声听着,见她如此,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
“江小姐莫不是还在计较先前朕传其弑兄逼母一案?”
“江县令不堪大用,只知享乐,尚且对妻女如此,怎能得百姓之幸,只因曾于先帝有缘,封其为县令,朕不能不顾其先帝脸面,故欲杀之而无其罪之据,只得委屈江小姐了。”
他缓而出声,望她神色,又淡淡说了一句
“只是,祸引东流的是朕,火上浇油的却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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