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一月后。

天刚蒙亮,傅长凛掐着点敲门,叫江桃起床。

‘咚咚咚’的敲门声。

传到半梦半醒的江桃耳中,梦里场景变化,成了她端坐书桌前,傅长凛连连扣敲几案,厉声呵斥,“不对、再想,又错了……”

江桃如临大敌,一个鲤鱼打挺惊醒。

不用说也知道,她起又晚了。

江桃赶忙掀被撒鞋,冲过去打开门,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冲着傅长凛浅鞠了个礼,“师尊早。”

然后,一路小跑到后院,站在引接山泉的清池边洗漱。

昨夜细雨连绵,仰望天空灰云霭霭,天不见晴,池边绿苔野花沾露挂雨,自叶尖汩汩入泥。

洗漱完毕,站在她身后的傅长凛,照例递来一粒小小辟谷丹。

江桃恹恹肩头一沉,看到辟谷丹,觉得一整天心情都被破坏了。

之前给她的那袋刚吃完,这不,新的又来了。

只有来岛那晚,傅长凛纵容她一夜。

之后,江桃就开始了苦行僧般的生活。

傅长凛的规矩繁多、要求又严,从几时起床,睡觉,到行坐站卧的姿态都有不少讲究,强烈的生活状态反差,让年仅五岁的江桃很难适应。

江桃像一束瓶里的花儿,起初朝气蓬勃,光彩照人,后而一天比一天的颓败,渐渐失了颜色。

丝绒般的细雨落在她翘起发顶,形成一粒粒细小水珠,江桃吞服丹药,接了杯山泉喝了几口,“师尊我吃好了。”

江桃话说的违心,她没吃好,只是暂且饱了。

傅长凛点头,不放心的告诫,“从今天起,你就要到朝阳阁读书了,朝阳阁是门中弟子皆可参学的学堂,年轻弟子开蒙之所,为师尚有诸多琐事要办,不能时刻常伴你左右,你去了之后,要谨遵先生教诲,与同砚们好好相处。”

傅长凛诸事忙碌,本就不是闲人,因要照料江桃的关系,加上之前应付地渊邪魔,造成旧疾复发,在祁峥道人严厉监视之下,不得不修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日里,世间可不太平。

以江遇雨一家遭难的玄都村为开端,自那之后,云镜域各地又爆发了十几起规模不一的地渊,邪魔当道,所到之处尸山血海,民不聊生。

有的村庄百户无人生还,有的是举国上下无人幸免,纷纷成了邪魔孵化,蜕变的巢穴。

自两千多年前,初次记载勘测到大地沉陷,从无底深渊涌出数不尽的邪魔之时,云镜域长久以来,一直饱受邪魔侵害。

只不过,几乎毫无预兆地渊,从间隔百年爆发一两次,到近期几十年,十几年,更甚是数月间,足足出现十几起,相隔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频繁。

各个门派意识到严重性,派出不少弟子出面维护,傅长凛作为对邪魔深恶痛绝,应对邪魔最有经验的人之一,自然是要首当其冲的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区域,剿灭邪祟!

近期,傅长凛都在为远行做准备。

有傅长凛的亲自教导,江桃总算把各条门规熟记于心,了解了不少宗门从创立之处的历史。

傅长凛还说,当她正式到朝阳阁学习开始,算是步上正轨,今后除了文化功课外,还会逐步教她基础炼体之术,加强体质。

至于开灵修炼,对她来说为时尚早,先不考虑。

江桃在扶月岛,待的都快要长蘑菇了,更何况是跟低气压的傅长凛身处同一空间。

一想到终于能脱离师尊的束缚,见到与她年纪相当的弟子,江桃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连点头答应,“师尊您放心,我一定听学堂先生的话,和同砚们好好相处。”

江桃生性胆小怯懦,本以为安排去陌生的朝阳阁念书,唯恐又会掉泪,不料她满心期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元气。

傅长凛抿唇,看来低估了她的适应力。

*

江桃整理完备,师徒两人乘坐银雀飞车,赶往朝阳阁。

银雀飞车是一种遍布宗门各处的交通工具。

谷中弟子使用身份玉牌即可启动,极大程度方便了还没掌握御剑飞行的低修弟子,前往藏书阁、朝阳阁这种建在高山的场所。

乘车飞空的时候,江桃不住探着半个小脑袋往窗外看。

她很好奇,十几只成人巴掌大的机关小银雀,怎么有使不完的力量,拉扯一辆马车在天上飞。

听说,宗门里随处可见的银雀飞车、重栾悬梯等机关,都是出自小师叔裴逸之手。

祁峥爷爷曾说,裴逸身为以剑修专长的朽天谷修士,却不修剑术,成天捣鼓机关傀儡等偏门之术,要求江桃今后可不能学他这般不学无术。

江桃倒是对传闻中的小师叔非常好奇,想见见他到底是怎样的。

很快,他们到了。

难得离岛,飞车还未落稳,江桃兴奋的率先跳下来。

远端,交叠山峦裹挟如纱薄雾,入目景色写意又朦胧。

山尖白雾骤聚成雨,细细密密的浇在一直通往山脚的青石砖,泛着别样的青。

仰头去看,朝阳阁靠山建立。

宛如一尊嵌在山壁中,年代久远的古佛石雕,质朴中孕育着浑厚,坚稳庄重。

仿佛再过百年,千年回首眺望,楼阁依旧如今日所见,屹立在此,不摇不倒。

雨不大,也不小。

傅长凛怕她淋湿紧接下车,乌靴浅浸浊水,撑起一把桐油纸伞,倾斜罩住小人儿,雨滴划过伞脊,溅在他肩头,“真的不用陪你进去?”

“师尊您不是说有要紧的事么?赶快去吧,可别耽误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江桃赶忙摇头,极力反对傅长凛同行的想法。

好在时辰尚早,学堂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傅长凛身份尊贵,气质似玉隽凉,霜袍下身形清减比风清逸。

他太过显眼,又太过美好,她与傅长凛站在一起,难免会让同砚们产生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江桃可不想,同砚们连带着她,一同被疏远。

第一次见面,没能留下好印象,以后就更难相处了。

徐徐山岚吹雨飞急,空气中湿意甚浓,不能带动师尊如雪发丝一同翩飞,总觉有些遗憾。

傅长凛顿了片息,同意了她的要求,“那好,下学时莫要乱跑,等为师来接你。”

“嗯,徒儿知道了!”

江桃还没办理代表朽天谷弟子的身份玉牌,无法独自乘坐银雀飞车来回,所以还需要师尊再来一趟带她回岛。

傅长凛把油纸伞过到她手里,伞柄由实木制成,对小江桃来说重的有些压手,差点没拿稳掉了下去,急忙用双手同举,窘迫一笑。

傅长凛低睨,指划伞顶,不动声色点了一道轻物咒。

油纸伞真的和纸一样轻了。

未等惊奇的江桃告谢,傅长凛转身脚踏车蹬,委身入内。

银雀飞车升上半空,傅长凛打帘垂眼。

刚瞥见江桃,地上小人儿同样撞上他的视线,又蹦又跳的挥手告别。

站无站样毫无正行,看样还需加强姿仪训练。

心恼,眼稍不觉微扬。

恭送师尊远去,江桃彻底放松下来。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雨中玩伞,一会转圈,一会接雨,一会浅踩水坑。

正起劲,就听到一人青稚无礼的嗓音,飘了过来,“你就是无瑕仙君新收的亲传弟子?”

江桃转身,抬起伞面。

一名穿着朽天谷校服,星眸雪肤的精致孩童,一手揽书,一手稍抬伞面,矜贵又傲慢,黑曜般的眼瞳深处漾起细碎火星,简直能她焚烧成灰烬。

江桃一时没辨出他眉宇间的厌恶,只有见到同龄人的兴奋,小脸红扑扑的,展露出自认友好的笑容,“是我,我叫江桃,请问你是……”

“碍事,滚开!”他抵咬下唇,收伞重重扔进门口伞筒,狠刮一眼,撞过她的肩径直走进学堂。

江桃‘呀’了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不禁纳闷,他谁啊!

怎么就得罪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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