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幕底下,弥漫的白雾扭曲了月光,几乎遮蔽了周围的所有视线。
一个破败昏暗的小巷,墙角处蹲着些吞云吐雾的人,烟雾混杂在迷雾里,很快失去了方向。
小巷的尽头,窄小的街道,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飞起一滩积水,他们开得很急,好像赶着去什么地方。
月亮却看到,他们无论怎么开,始终在转着圈。
迷雾的尽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们怎么开也开不出这里。他们被困在这里。
突然,一个女人冲破了迷雾,从黑暗中走来。
她穿的没什么特别的,最多有些随意,好像刚刚从床上起来,睡意惺忪地揉着眼睛,熟练地跟小巷里的人打着招呼,还精准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小巷里的人却有些震惊。
“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她,瞳孔一下扩张到最大,不可置信的样子。
言秦眨眨眼。
“咱们都见了多少次了,能不认识吗。”
“什么?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那人摸不着头脑,不由惊慌从心中升起,声音都颤抖着。
言秦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
她的身后,男人碎落的声音消散在迷雾里。
一月里,每天晚上言秦都会准时来到这个地方,她的时间在不停流动,而此处的人们,永远只活在这一天。
夜里,只消一闭眼,失去意识,等眼睛再度睁开,她就出现在这个小巷中。
走出这条曲径通幽的小巷,便是一条窄小的街道,仅能供一辆车通过。
在黑夜的阴影中,一个巨大的教堂隐没在厚重的雾气之中。它的尖塔上昂首着,像是在天空中划开一道诡异的伤痕。教堂的墙壁被时间侵蚀,外墙窗户上的彩色玻璃早已被尘埃和蜘蛛网笼罩,昔日的光辉如今只能勉强透过一些微弱的光线。
它精致而又破败。精致在教堂墙壁上的每一个雕像都栩栩如生,微笑、哭泣、惊讶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破败在这个教堂显然许久没人维护,天使雕像丢了一只翅膀,圣人雕像缺失了手中的利剑,女神雕像的脸,腐蚀出黑色的血泪。
每到夜晚,教堂之中就会举行一场仪式
——每次言秦和这里的人聊天,他们都会这么告诉她。
她因此也反复在教堂周围逡巡着。
但是,这座教堂,没有门。
是的,如果说她连续一个月都做一个同样的梦——还不够怪异的话,那么这是一个没有门的教堂,大家却知道教堂中会准时举行仪式,而当仪式一结束,冲天的白光吞没这片土地,她的梦也就醒了——这件事情,更加的怪异。
“这是我的梦啊,梦里出现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很正常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于是享受在梦里随心所欲的每一个夜晚。
她想以外的夜晚一样,轻松地漫步在小巷中。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拿着一把AK穿过充满雾气的小巷,是她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她赶紧追上去。
“嘿,你要往哪边去呀?”
她看一眼前方,尖顶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去教堂?那里没有门,你进不去哦。”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男人加快步伐朝教堂走去。
“我们怎么进去啊?那座教堂可奇怪了,门都是整块镶嵌在墙壁之中的,我每天都来找,都没找到进去的地方啊。”
见男人不回答,她追问道,“而且里面真的有人?这几百次了,我从来没听到声音啊。”
“嘿,怎么不理我!”她生气地戳了戳男人的腰。
噗嗤——
一声轻笑从迷雾中传来。
“你还带了个拖油瓶?”
迷雾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风衣的女人,手拿一个黑色方块。
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言秦,“啊,还挺眼熟。”
“装置布置好了没?”
“放心,最新研究出来的超声波,绝对精准定位,一下墙就没了,我们就进去了。”
女人顿了顿,“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带着她不会有意外吧?”
“不好说,不过以她的作风,不带着她可能更会出岔子,待会进教堂说不定还要用得着她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她很快在黑色方块上操作一番。
砰——
这超声波果然精准,只是把墙炸出个正好供人经过的门形状。旁边的人都毫发无损。
门里边……唉?
月光透过门窗洒在教堂中,照亮一个个白色的幽灵般的身影。“白色幽灵们”将中殿塞得满满当当,好像下一刻就要一涌出门。
寒气从中阵阵袭来,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指尖发亮,不由攒紧了拳。
言秦正对面,教堂中心,圣母雕像正在看着他们,光环高悬,本该是慈祥包容的模样,但因为此时,月光并不能照到,暗色的圣母像诡谲奇异,深色的目光,一个不漏得,包裹着他们。
圣母雕像下,一个白袍身影缓缓转身。
这人气质出尘,却如同一个暗夜来的鬼魅。她一半脸被月光照亮,一半脸在阴影当中,半是人类,半是魔鬼。
她们眼睛对上。
这这……这不是她的脸吗?言秦猝不及防,指尖猛地陷进皮肉里。
只不过她的眼神看起来冷漠而高贵,用好像看蝼蚁一样的视线看着他们,在言秦脸上嘟嘟的婴儿肥,在白袍女人脸上却形成了有形的棱角、分明的下颔线。
言秦敢说,这个女人只要一点点头、挥挥手,她们就能马上跪在她的面前亲吻她的右手。
但是,怎么三百多个夜晚,她从未进过的这个教堂里,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言秦!你的计划已经被我们识破了,今天过来就是要让你的所谓宏伟计划在这里终结!”
言秦左右转头,那男人女人原来走进教堂了,黑衣女人往里走,对着白袍女人说道。
什么,她也叫言秦?
“仪式即将成功了,你们来晚了。”白袍言秦波澜不惊说道。
言秦拼命点头。
“你们两个明天早点来吧,今天我马上就要醒啦,这教堂一亮我们就要说再见啦。”
男人女人对视一眼,男人点点头,女人猛然跃起,穿过人群向白袍言秦飞奔过来。
教堂一百多个白袍人,他们不是身上有血洞,脖颈血流不止,就是嘴里一直吐黑血。
有些已经倒在地上,有些还强撑着站着。
每当女人踩过,倒在地上的白袍人就奋力拉住女人的脚。
每当女人经过,还勉力站着的白袍人就用尽最后力气抱住她,不让她再走。
“不能……让你……接近。”破裂的喉管里吐出嘶哑零碎的话语
这些人疯了一般的,竭尽全力阻拦女人的去路。
但他们到底是强弩之末,况且这女人身手实在高超,只见她左脚踩住白袍人的手,右手拿刀直接给白袍人断臂,左手一番扫射,就从包围圈中轻松脱出,还顺便送这些人一个痛快。
只是可怜了言秦。
“唉别挤啊!别挤啊!”
这教堂容纳这么多人,本来站得整整齐齐的时候还好,这一动起来,言秦就像涨潮时在冲浪。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袍言秦,读出了她的口型“好久不见”,欲哭无泪。
言秦冲白袍言秦大喊,“你这仪式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要被挤死了,我可以醒来了,今天一点都不好玩!”
“马上了。”白袍言秦冲她微笑。
很快?
终于……不对!
她似有所感,余光好像瞥到什么,猛地一转头。
一个金色光团从男人的方向朝白袍言秦飞来。
仔细一看,他手上拿着的并不是AK!AK只是一个伪装,此时它褪去黑色的朴实外表,银色的金属犹如流动的水波,旋转缠绕着组成一个好像枪身的形状。
这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痛,科学家什么时候研究出来这么炫酷的武器了,好厉害。
言秦哀叹,这白袍人不知道跟她有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可惜刚见到,就碰到拿着这么厉害的武器要取她命的人,希望她不要死的太痛苦……也不要死相太难看,毕竟她俩顶着一张脸,死相太丑挺晦气的。
另一个言秦,咱们明天见!
砰——
唉……?
言秦缓缓低头,怎么回事,她胸口怎么空了一块。
神经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胸口在灼烧,在将她吞噬,她的心活活被这高温灼烧分裂,面孔都因此扭曲变形,然而疼痛还在不知停歇地从心脏传递到她四肢、大脑。
猝不及防地。
鲜血都来不及奔涌而出地。
她要死了。
她替跟她相貌一样的女孩挡了一击。
门外的白雾疯狂地涌动着,好像失去了控制,拼了命想要冲进教堂。
本已一动不动的白袍人此时也像回光返照,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抓肉也要拼命给那两个风衣人留下点痕迹。
这些白袍人该是没剩下多少意识的,但是他们拖着断掉的手,和没了头的身体,使劲地往言秦这里挤,好像想扶住她流血不止、即将瘫软的身体。
离她最近的白袍人说不出话,只能“赫……赫……”用漏气的嗓子对她说着什么。
风衣女人见状哈哈大笑,“这大的明明已经死了,还要借助梦境寄存意识,为什么还要拿小的挡枪?小的不怕死在梦里意识受损吗?”
风衣女人突然脸色一变,“不对,她就是为了一次次刺激她的意识,让她觉醒,糟糕,我们还是被她利用了!”她面容扭曲,陷入到深深的懊恼悔恨之中。
她在说什么?什么觉醒?什么意思?
疼痛剥夺了言秦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只能不停地颤抖着。
言秦抬头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开枪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痛苦地看着前方,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隐约可以辨认在说:
“怎么又让她得逞了!”
然后,轰!
轰!
轰!
白光从教堂中心迸发,将一切吞没。
……
梦醒了。
言秦蹭地从床上坐起。
微风轻拂窗纱,氤氲了月色。
墙上的时针分针正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逐渐靠近。
一具和言秦一模一样长相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圣母教堂中。鲜血染红了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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