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果然没有走向她这个角落,而是在靠近门口、通风最好的位置坐下了。霍佳佳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全程会议都像个高度戒备的哨兵,身体僵硬地贴着椅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校学生会主席,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斜后方角落里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会议冗长而无聊,讨论着校庆晚会预算、节目筛选流程和各系分工。霍佳佳负责的是舞台背景设计和部分海报绘制,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无聊的数字和流程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抗两个强大的敌人:一是无处不在的尴尬和可能随时射来的审视目光,二是自己太阳穴和鼻孔下方那两团不断挥发、冰得她脑仁发麻的浓缩薄荷膏散发出的、足以驱蚊辟邪的浓烈气息。她自己都快被熏得翻白眼了。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扫过斜后方。凌然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中带着惯有的疏离,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银色签字笔,偶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划动一下,似乎在记录要点。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条流畅而冷硬,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看起来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难道薄荷膏真的奏效了?他闻不到她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颜料味了?霍佳佳心里刚冒出一丝侥幸的欣喜,下一秒就被现实狠狠打脸。
“接下来是晚会重头戏压轴节目的舞台背景设计概念,”学生会主席敲了敲白板,“美术系霍佳佳同学,方案准备好了吗?上台给大家讲一下。”
“啊?哦!来了!”霍佳佳猝不及防被点名,心脏骤然一缩,像被抓包的小偷。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发出沉闷的响声。她顾不上疼,抓起准备好的画稿和u盘,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前方的演示台。
从她的角落到讲台,需要横穿整个会议室。而凌然的位置,几乎是这条路径的中点。
随着她迈开步子,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了浓烈薄荷、松节油、油画颜料以及……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汗意的气味,如同被搅动的风暴,随着她的移动轨迹,强势地扩散开来!尤其是那两坨薄荷膏,在体温的催化下,挥发效率达到了巅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极具攻击性的气味屏障,所向披靡地扫过一排排座位。
就在霍佳佳即将走过凌然那一排座位时,变故陡生!
凌然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状态瞬间被打破!
他的身体极其轻微但极其迅速地一僵!原本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扭曲的深痕!
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细微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唇缝里泄露出来,带着一种被强行扼杀的痛苦感。他那轮廓完美的鼻翼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翕动,频率快得惊人!原本只是微微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风暴!
霍佳佳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僵在原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进退维谷。完了!薄荷膏的物理隔绝失败了!风暴的中心正是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无限拉长、扭曲。整个多功能厅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霍佳佳的世界里只剩下凌然那压抑到极限、濒临崩溃的生理反应。她甚至能看到他冷白脖颈侧面迅速蔓延开来的细小鸡皮疙瘩,还有那紧紧绷直、微微颤抖的下颌线。
“呃……”一声极其压抑、短促、带着浓重鼻音的闷哼终于从凌然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左手,用手掌死死捂住口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拳头击中胸膛,狠狠地向后撞在椅背上!
“凌然?你还好吗?”坐在他旁边的物理系副主席吓了一跳,低声询问。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至少有三分之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霍佳佳站在走道上,像个被聚光灯钉住的罪魁祸首,脸颊火烧火燎!她想立刻逃离这个星球!但双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凌然没有理会副主席的关心。他弓着背,捂住脸,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用尽全身力气去对抗、去压制身体里那股汹涌澎湃的喷嚏**的挣扎。他露出的耳朵尖,此刻已经不是浅粉,而是烧灼一般的、极其鲜明的绯红!连带着耳根下的脖颈肌肤也红了一片!
几秒钟的煎熬僵持。终于,那股无法抗衡的生理本能,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嘶哑尾音的喷嚏,如同炸雷般在多功能厅里爆开!声音之响,震得霍佳佳脚下的地板似乎都在共鸣!
时间凝固了三秒。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连主席台上唾沫横飞的主席都卡壳了,张着嘴,愕然地看着这个角落里狼狈不堪的物理系男神。
凌然打完这个喷嚏,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自己弄出的巨大动静惊到。他依旧死死捂着脸,指缝间露出的皮肤通红一片,耳边一缕碎发都被震得垂落在额角,脖颈处的绯红色泽蔓延到了锁骨上方。他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似乎在强忍后续的连锁反应。那份冰冷高傲、掌控一切的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了所有防御的无措和……惊人的脆弱。
霍佳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她忘了自己要去讲台,忘了满会议室的目光。她只看见那个永远笔挺、永远淡漠的凌然,此刻像一个被突如其来的过敏风暴击垮的、手足无措的少年。他捂着脸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微微颤抖。那狼狈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倔强的姿态,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了霍佳佳的心尖上。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荒谬的、混合着震惊、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动?像一粒火星落入干草堆,在她混乱的心绪底层悄然点燃。
“咳……”凌然终于放下了手,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极其快速地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发红的鼻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羞恼。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黑的眸子因为刚才的刺激而泛着明显的水光,眼尾的红色尚未褪去,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精准无比地、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控诉,狠狠刺向还傻站在走道中央的霍佳佳!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都!是!你!的!味!道!
霍佳佳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霍佳佳同学?”主席台上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不耐烦,“请抓紧时间展示你的方案。”
霍佳佳如梦初醒,脸颊滚烫,逃也似的冲向讲台,脚步慌乱得像踩在棉花上。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她的后心。
接下来的方案展示,成了霍佳佳有生以来最煎熬的酷刑。她站在台上,对着投影屏幕,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思路如同被猫抓过的毛线团,混乱不堪地往外蹦着词语:“……星空背景……流动感……色彩……呃……情绪表达……”她甚至不敢看台下,尤其是不敢看那个角落。手指在翻动画稿时微微颤抖,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内衣。
坐在下面的凌然,在她上台后,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纯黑色的口罩,动作近乎仓促地戴在了脸上。那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依旧泛红、带着凌厉寒意的眼睛。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极度低气压。物理系副主席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会议终于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主席刚宣布散会,霍佳佳就像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抓起东西就想第一个冲出去。
“美术系的霍佳佳同学,请留一下,”主席却叫住了她,“还有物理系的凌然同学,也等一下。”
霍佳佳的心猛地一沉,绝望地停住了脚步。
凌然显然也听到了,他站起身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霍佳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抗拒。他依旧戴着那个黑色的口罩,眼神冰冷地扫过主席,似乎在质问: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主席清了清嗓子,努力无视这两人之间那能把空气冻成冰块的气场,“压轴节目是物理系和音乐系的合作项目,主题是‘时空交响’。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位负责人能提前沟通一下,舞台背景设计要和节目的科技感和音乐意象融合好。”
什么?!霍佳佳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让她和凌然沟通?这简直是把汽油桶扔进火药库!
凌然瞳孔微微一缩,口罩上方露出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没有立刻说话,但霍佳佳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极其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强压着什么。
主席似乎没感觉到这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自顾自地说:“凌然同学负责节目核心的激光投影部分,霍佳佳同学负责整体视觉呈现,你们需要对接一下概念和技术细节。找个时间碰个头吧?越快越好。”
霍佳佳感觉头皮发麻,她硬着头皮,声音干得像砂纸:“主…主席,我觉得……其实……”
“今晚八点。”一个冰冷、带着浓重鼻音(即使隔着口罩也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霍佳佳的推脱。
霍佳佳和主席同时愕然地看向凌然。
凌然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沉地落在霍佳佳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带着决绝和……报复意味的命令口吻:“物理系实验楼A栋,107阶梯教室旁边的休息室。”他的声音因为鼻塞和口罩的阻隔,显得有些闷,却更加冰冷刺骨。“带上你所有方案草图,”他顿了顿,目光极具压迫性地扫过霍佳佳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那些该死的、散发着“污染源”的画稿,“还有,把自己彻底清理干净。如果让我再闻到任何一丝——”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已经表达了未尽之意:如果再有异味,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一身能将周围空气都冻结的低气压,快步离开了多功能厅,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人类嗅觉的亵渎。
霍佳佳僵在原地,手里攥着一沓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画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今晚八点?物理系实验楼?还要彻底清理干净?
这哪里是沟通合作?
这分明是……一场赴死的气味审判!
霍佳佳僵在原地,手里攥着一沓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画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今晚八点?物理系实验楼?还要彻底清理干净?
这哪里是沟通合作?
这分明是……一场赴死的气味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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