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祝清闲半起身,胸口不断起伏,冷汗浸透了身上的睡衣。梦中坠入黑色海洋的感觉是那样清晰,窒息感停留在呼吸道。
“呼……呼……”
猛吸几口气才终于有了脱离梦境的实感,身下的床软绵绵的,祝清闲抱住被子闭眼缓了一会儿后起身。
离开房间的动作突然一顿,祝清闲回身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一边走一边打开录音。
“昨晚的梦很模糊,我看见了一片深海,比一般的海更加黑。我浮在空中看着它,慢慢下坠,直到被海水包围。我出不去,特别难受,喉咙像是被挤压在一起。”
祝清闲每说一句都要思考许久,她记得很清楚,甚至记得海水的触感。可对着手机录音却怎么也表达不清楚心里的感受。
一张嘴,记忆就像被糊上一层纸。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按下停止键,梦境又变得清晰,但祝清闲懒得去补充了。翻了翻手机记录,给这次的梦境命名为‘梦435’。
祝清闲放下手机,吸了一口漱口水,咕噜几下吐了出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一阵迷茫,水龙头没有关紧,涓涓细流不断冲刷她搭在水池边缘的手。
每一次,祝清闲每一次从梦中惊醒后都会陷入短暂的迷茫。她站在自己家里的地板上,却觉得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中。
通常只需要几分钟她就能回复,可这次一直等到她的手被水泡的微微发白她才回过神。
用冷水拍了拍脸,祝清闲对着自己说:“好了,我已经醒了,没事了。”
今天是周末,闲来无事的祝清闲决定去骚扰一下她的好友楚阅。
“所以你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和我面对面玩手机?”
楚阅坐了半小时终于憋不住问出来,两个人干坐着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这人一句话也不说她憋得慌。
祝清闲哈哈两声,把埋在手机里的头抬了起来,“那咱吃点东西去?”
两人一拍即合,拎起包就走人。祝清闲一只手拉着楚阅,一只手仍然拿着手机点点点。
楚阅稍微走在前侧,没怎么注意身旁的祝清闲。
砰!
祝清闲往后撤一步,抬手捂住额头,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盐水。
楚阅无语地看着她,“你走路别玩手机了成吗?这么大个柱子你看都不看就往上撞啊,放手我看看肿没肿。”说着就拉下祝清闲的手看了看受伤的额头,“还好,就是有点红。”
祝清闲看着柱子明知是自己的错却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破柱子”。
这会儿应该长记性了吧。楚阅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楚阅看着被石墩绊了一跤的祝清闲开始思考她朋友是不是脑子坏了。
“出一次门,你是头也受伤脚也受伤。讲道理我很想笑,但我觉得我现在笑你可能会骂我。所以我决定先骂你,你有毛病吧,一个错误犯两回?”
楚阅的指责合情合理,祝清闲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讨好的笑了笑。
“放心放心,绝对不会再犯了。”一边收一边生出四根手指冲天发誓,“我发誓我走路不会再看手机了!”
楚阅斜着眼看她,“行了,把你那鸡爪子放下吧。你要是再摔跤就直接回家吧,话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心不在焉的。”
一路上都盯着手机发呆的祝清闲整理了思绪后回答:“我做了一个梦。”
“这有什么稀奇的,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天天做梦。到现在十多年了,你哪天不做梦?”
楚阅没当回事儿,她和祝清闲从小学就认识了。这家伙打小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把自己的梦当做故事讲给同学听,该说不说挺有意思的。
“不一样。”祝清闲摇了摇头,“梦越来越真实了。”
楚阅看出祝清闲的认真,她试图以同样认真的方式去回答,“可能是你慢慢长大了吧,可能就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梦见童话故事了。”
祝清闲还是摇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是越来越现实,是越来越真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祝清闲的语气有些急促,她是希望楚阅可以理解她的,但她也明白这话实在无厘头。
果不其然,楚阅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真实?怎么个真实?”
祝清闲想解释,可那种感受除非切身体会,不然说出来就像在编故事一样,于是她沉默了。
“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楚阅试探地问道,她可能无法完全理解祝清闲的话,但她的关心是真的,努力去理解对方的心也是真的。
“嗯。”祝清闲顺着她的话应下来,“可能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没睡好吧,有点神经兮兮的。”
楚阅松了一口气,这个解释比刚刚的话好理解一万倍。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还真有点烫。
“今晚早点休息吧,别熬夜了。”
祝清闲点点头,猛吸一口手中的奶茶。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奶茶还有些余温,恰好可以安抚祝清闲不安的心。
“今晚不熬夜了。”
凌晨一点,卧室灯火通明。
“再看一集我就睡。”
祝清闲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手迫不及待地点开下一集。
不熬夜?当然不熬夜!这怎么能算是熬夜呢,这只能叫晚睡。
自己骗过自己的谎言就是无敌的,祝清闲深谙此道。
嘴上说一集,手上又点了一集,再往窗外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不行了,得睡觉了。”
祝清闲关电脑钻进被子里只用了一秒不到,做的就是一个趁自己不注意。
躺在床上,眼皮瞬间变得沉重。迷迷糊糊地,她好像又看见了那片黑色的海洋。
撑开酸胀的眼睛,祝清闲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调个作息吧,总不能天天早上睡下午起。干脆今天熬一个白天,晚上再睡。
真的是为了调作息吗?当然不是,祝清闲有意无意的在避免睡觉,或者说避免自己做梦的可能。
她对自己的梦产生了恐惧,对梦醒来后依旧残留在身上的感官产生了抗拒。
她不喜欢迷惘,也不喜欢自己醒来后那段无意识的状态。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困意,只是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晕乎乎地就躺了下去。
再睁眼,又回到了那片黑海。
意识模糊不清,脑子里只留下一句话“我在做梦。”
眼前的海越来越近,祝清闲拼命挣扎,可梦中的她似乎没有实体,只能看着海水漫过她的实现。
冰冷刺骨的海水流入体内,祝清闲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冷很冷,冷得要结冰了。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祝清闲下意识抬头,巨大的黑色阴影覆盖在海面。
那是什么?
一声轰鸣刺入祝清闲的耳膜,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确信头顶的这一大片是船。
救命,救救我!
她试图张嘴求救,但声音被海水淹没。寂静的海中没有任何声响,祝清闲脑子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滑动四肢向上游,海上距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在向上游,海水也向上涨。
就在祝清闲快要选择放弃,就像昨晚一样彻底坠入深海时,一个人影向她游来。
“醒……醒……睁……睡……”
什么声音?
祝清闲想赶走在她边上一直嗡嗡叫的东西,一张嘴只吐出了几口海水。她咂咂嘴,好咸。
意识随着海水的吐出渐渐回笼,祝清闲缓慢的睁开双眸。
入眼的是橙色的天空和稀稀疏疏的几缕云,一两只海鸥叫着盘旋着飞上天空。
再一眨眼,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人见她看着自己,礼貌地后退几步,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后开口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滋啦……滋啦……,是这艘船的船长。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请不要害怕。”
祝清闲皱了皱眉,怀疑自己耳朵里的海水还没清理干净,不然怎么会从人的嘴巴里听见崩坏的机械音。
“谢谢,我叫…白昼。”
“很有意思的名字,白女士。我还有事要忙,你可以先在船上参观一下。”
船长说到做到,真的不再去理会祝清闲。祝清闲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视线一扫看见右边木箱子上船长替她准备好的衣服。
虽然是男装,但大小挺合身。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了身衣服,祝清闲开始打量脚下的这艘……船?
这玩意儿是船?
这艘姑且叫船的载具整体是个椭圆形,顶部搭了一个平面,也就是祝清闲现在站着的地方。两侧伸出去一条很长的木板,看着倒有点像翅膀。下面沉在海里的部分是空心的,应该是船的主体部分。
怎么看都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像童话故事里充满天真想法的船误入了末日的世界。
就是这船,越来越眼熟呢?
祝清闲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估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说不定是小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漫画在梦里体现出来了,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祝清闲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打架的海鸥,不嫌事儿大地对着其中一只吹口哨。
“吁~比你小的都打不过,真拉啊。”
谁知海鸥瞪了她一眼,口吐人言,“你懂什么,无知的人。”
祝清闲只是呆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毕竟是梦,船会说话她都不奇怪了。
海鸥也不理她,又投入新一轮的战争中。祝清闲的发丝被海风吹乱,湿润清凉的气息让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梦,比昨晚更真实了。
从她被救上来起,如果不是窒息感太过熟悉,她恐怕真的忘记了自己身处梦中。
重复梦见同一个场景对她而言很常见,但同一个梦还能延伸出后续,这是第一次。
甚至那个船长的言行举止都很符合一个独立的人的存在,但梦终究是梦。
祝清闲叹了一口气,她刚刚透过地上的玻璃窗看清了船体内的情况,船长不见了。
很正常,作为梦的主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一些漏洞才是正常的。
“嘿,白女士。麻烦过来一下,谢谢。”
船板另一边的地板被掀开,船长趴在船板上对祝清闲招了招手。
祝清闲小跑过去,蹲下身和船长平视。
“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麻烦你把我的海鸥抓回来,多谢。”说完话就往下一跳,船板自行合拢,甚至没有给祝清闲拒绝的余地。
“抓海鸥?”那只会说人话的海鸥?
“哦,你可以叫他瑞克。他很喜欢蘑菇,你给他蘑菇他就会回来了。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我还有事,先走了。”
祝清闲一脸的莫名其妙,茫茫大海她上哪找蘑菇啊?她没在意直接出现在耳边的声音,也没注意自己的思想逐渐被船长带偏。
此时此刻,她已经忽略了这只是一场梦。既然是梦,想要什么自然就会有什么。
祝清闲低头,看见自己腰边出现一个小箩筐,里面装满了蘑菇。手上也多出一根带有锁拷的麻绳,看着就很适合栓海鸥。
“嗨,瑞克。”
小海鸥专心致志地干架,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你看这是什么~”
蘑菇的清香顺着空气飘上去,祝清闲甚至可以看见淡粉色的气体逐渐上升,环绕在海鸥的周身。
“蘑菇!瑞克最喜欢的蘑菇!”
小海鸥直直往下冲,祝清闲这才发现在空中看着小小一个的海鸥原来这么大。也许比这艘船还要大……
等等!
祝清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海鸥压在身下,蘑菇撒了一地,瑞克追着蘑菇跑,又踩了她几脚。
刚喘过来的气彻底被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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