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画符

“太子?”才打算离开的一群人又回了萍水庄,吴真来到狄玉仪身旁,驱散她关于那晚的记忆,“他来找你做什么。”

狄玉仪摇头,祥安来得突然,她猜不出狄珩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以他惯常所为,此番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祥安已在前院池边站定,他从怀中拿出个信封,并未第一时间交由狄玉仪。他环视四周抱臂紧盯自己的人,说道:“郡主,此事事关重大,最好不要有无关人士在场。”

狄玉仪看他一眼,浅淡开口:“殿下是否说过不可在人前查阅?”

“不曾,是卑职多嘴了。”祥安拱手赔礼,将信封递出,不再多言。

狄玉仪接过,自去坐下,将祥安晾在一旁。信件还没到手,便可瞧出厚度不薄,此刻捏在手里,两指隔出的间距倒好似拿了本书册。

封上未见名姓,封口上却像模像样打了火漆,似乎要证明祥安所言非虚。可在狄玉仪看来,这尽是狄珩启在故弄玄虚。她没兴致检查是否有旁人拆过,直接撕开外封。

信纸厚厚一叠,字迹是粗看似乎毫无章法的草书,而非狄珩启常写的端正楷字。狄玉仪随手一翻,每页都洋洋洒洒写满,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常似这般书信往来,回回都有说不尽的话。

狄玉仪耐着性子读完一张,尽是些虚情假意的思念感怀之语,她被狄珩启的废话连篇勾出心烦,这才叫起祥安,“殿下想说什么,还请直言。”

“抱歉,郡主。”祥安答得平板无趣,“卑职不知信中所写为何,殿下只嘱咐我送信。”

“那你又怎知事关重大?”狄玉仪不想惯着他们打哑谜,“若说不出,便还是请祥安将信件送回给殿下吧。平康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

“自然可以。”狄玉仪很宽和,“告诉我这信里写了什么就好。”

祥安又是沉默,直等狄玉仪开口送客,他才学会讲话似的,“只知似与长公主有关,这才妄自揣测事关重大。还请郡主一览。”

狄玉仪笑说,“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原是等在这里。”

祥安并不反驳,没看出慌张,脸上明晃晃写着默认。

一听同长公主有关,旁边的叔伯姨母们,架势一下没端住,纷纷想看信里写的什么。他们拿起狄玉仪看完的那张,瞅了一会儿,个个骂天骂地,“写的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写字?”

“那便看看你们卖的什么关子。”狄玉仪令自己平心静气,只要显出丝毫急躁,待祥安回去一转述,狄珩启得到的乐趣越多。饶是如此劝过自己,翻开第二张信纸时,也险被他一句“袅袅吾妹”激得放下信纸。

真不知是来南明后,忍耐力有所下降,还是一段时间不见,狄珩启又将脸皮修厚一层。必是后者才对,狄玉仪暗自肯定,压下不适,这才重新往下看。

袅袅吾妹,日前耳闻一讯,深感震惊悲痛。一边为父皇、一边是吾妹,实不知如何抉择。然于情于理,吾妹该知真相。兄望一切皆为误会,兄盼吾妹勿要怨恨父皇。

这之后,狄珩启又写下大段的沉痛、悔恨、震惊之语,狄玉仪再翻两页,才算找出他耳闻的讯息是什么。

长公主非为自尽,她的死与和顺帝脱不了干系。

狄珩启看似写了千言万语,真正重要的东西却只轻飘飘地一句带过。他不提消息从何而来,证据在哪,也不提若真是如此,他怎敢就这样明目张胆送信至南明。

他只翻来覆去地,讲他父皇不会做下此等有悖人伦纲常之事;若真做下,也必是存有苦衷。狄珩启请她不要怨恨父皇,他愿代父受过。

“祥安当真不知信中内容?”狄玉仪将左手放在桌上,不让它颤抖。祥安再次摇头,她哂笑一声,将信纸往他身上一扔,“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替他送这等大逆不道的书信!”

狄玉仪骤然发怒,惊到院内众人。

她是真心愤怒,气母亲即便去世,也逃不过被狄珩启拿来消遣;但也是顺势为之,狄珩启见天想看她撕下温和面具,那就给他看,“你回去告诉狄珩启,我早已不需要装了。他爱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便让他在平康演个够!”

祥安还没来得及答话,闻讯赶来的樊家人正到了院中。狄玉仪只觉眼前残影一闪,樊月瑶已一脚踹倒祥安,“哪里来的人,敢欺负玉仪姊姊!”

“啧。”樊循之紧随其后,将樊月瑶拉回来,“樊月瑶,这种时候不要抢我风头。”

樊循之看得分明,这男子第一反应便是回击,却硬生生压下了本能。他将樊月瑶推去娘亲身边,顺势拾起手边信纸,一看便皱眉,“什么鬼画符。”

“袅袅,这写的什么?”

听他喊完,狄玉仪更觉信纸上的“袅袅”令人厌恶。樊循之这会儿是诚心发问,可一瞧见他脸上的好奇,狄玉仪做的戏险些半道夭折。

她找准祥安低头的瞬间,朝樊循之比口型:“别吵,待会儿说。”

樊循之一挑眉,耸肩闭嘴,央吴真让出位置,自己坐去狄玉仪身旁。

被踹的那一脚,对祥安来说不痛不痒,周围本就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因狄玉仪的怒火已是摩拳擦掌,只要他有反抗的意图,立刻便能动手。祥安只扫一眼,便知他们几乎各个身手不错。

他垂下眼,向狄玉仪保证必会将话带到。

狄玉仪由他装,“看来你们殿下早将我种种反应都料到了?”

“殿下只是推己及人,知道事关长公主的,对郡主来说都是大事。”祥安尚在维护狄珩启的体贴慈悲,“他特意交代过卑职,无论郡主作何反应,好好受着就是。”

真是一出上慈下忠的感人戏码,狄玉仪“自省”道:“如此看来,倒是我误会兄长了?”

“既然殿下想代父受过,我自然该成全他的孝心。”狄玉仪忽而起身,将散落的信纸一张张拾回来,重又装进再也封不了口的信封,“我瞧,干脆让他父皇对此一无所知,安心享乐,祥安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祥安面色有一瞬改变,很快恢复如常,“郡主说得对。”

“既然你也认可,我就放心了。”狄玉仪将怒气收敛,“请让殿下放心,信中字字句句,玉仪绝不会告知皇上。”

“萍水庄地方小,便不招待了。”狄玉仪说完,见祥安不动,笑问,“怎么,你们殿下还交代了什么?”

祥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若郡主有需要,随时可令卑职持殿下令牌去办过所。”

狄玉仪好奇,“过所?”

祥安点头,“去西丰的过所。”

“若有需要,我会去找你的。”狄玉仪平淡颔首,“这下没有旁的事了?”

祥安这才垂首离开。

众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狄玉仪将信件内容简略说过,他们听后,怒气不比狄玉仪方才表现出的要少。待骂骂咧咧一轮,才反应过来,狄玉仪反而恢复了往常神色。

“我同狄珩启在平康相处并不和睦,他的话实在是信不得。”狄玉仪解释道,“谁知他是不是算好今日寒衣节,特地来磕碜人?”

“母亲与皇上是一母所出,便真是恨极了,又何至于做下此等恶毒之事。”狄玉仪让他们宽心,“他便真想下手……也该是对父亲才是。狄珩启特意不提,便是想让我胡乱揣度。”

“祥安拖拖拉拉不肯走,也要提起西丰,正说明狄珩启最想的,便是让我去西丰。”狄玉仪问道,“我若真去了,不是正中了他的圈套?”

狄玉仪又劝了一番,他们也不知信是没信,总之都神色各异离开。唯樊循之仍不动如山坐在原位,将狄玉仪装好的信纸又扯出几张钻研,很是用心,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狄玉仪笑问:“兄长觉得我歪曲了信件内容?”

“只是好奇,他是几年没同人讲过话了,怎废话如此之多。”樊循之拎出一张搁在桌面,点点上面的字,“袅袅也是他能喊的?”

“同他认真,便真是中了计。”狄玉仪虽也认可这话,却不欲将过多心思放在狄珩启身上。她试着抽走信纸,眼不见心不烦,结果低估樊循之力气,信纸两边受力,碎成两半,她无奈道,“兄长这样认真,是打算摹他的字不成?”

“谁要摹他的?”樊循之倒来了兴趣,“不如袅袅替我写副字帖,我照着你的来练。”

狄玉仪当他随口一说,反问道:“我若写成他这样的鬼画符,你也练?”

“自然练。”樊循之一噎,仍是点头,“袅袅写的,鬼画符也比他的好看。”

“真要练?”狄玉仪神色认真,再确认一遍,得到樊循之点头,便起身欲走,“此刻就能写两张,兄长可先试试,能坚持下去,我便替你写一副。”

这一说,狄玉仪真起了念,很想看看樊循之静下心来写字的模样。可她一步尚未迈出去,手心便有只宽大手掌蛮横地挤进来,樊循之问她:“既认为信不得,为何手抖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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