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牌是我徒弟自己摔的,但问题是你说这是九掣用过的骨牌,骨牌没用过之前那就是普普通通、一摔就碎的空架子,可一旦用过,那就是和渡灵师灵力相通的灵器,别说摔了,斧头砸都砸不断。”
“哎呦呦,那九掣大人不都魂飞魄散百世了吗,就算灵力相通,那也没供灵源啊,那那那——那这不就是普普通通,一摔就碎的空架子了吗?”
左忘拉过一把竹木椅子坐下,双手撑在胸前,“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行的骨牌只要开光用过,就能存贮灵气,不需要渡灵师供灵。所以——”
醴禁鬼裹着他那彩色的大宽袍,张牙舞爪扑到左忘面前:“哎呦喂,左大人,您可饶了我吧,我哪知道你们这行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这确实是九掣大人魂飞魄散后我才取……流落到我这儿的,绝对货真价实,那碎了我也……我也没办法啊。要不左大人在我这店里挑挑,看上什么了我当做赔礼送您——”
“我要一副药方。”左忘脱口而出。
醴禁鬼:“……”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才是左大人今晚此行的真实目的吧。”醴禁鬼抖抖衣袖,手动将嘴角向上弯起,“左大人要什么药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左忘也不说话,就保持着前面那个动作静静的坐着,盯得醴禁鬼心里直发毛,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哎呦喂,左大人,你到底要什么药方啊?”
左忘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我记得您以前也没这么难打交道啊……”醴禁鬼小声嘟囔。
左忘继续盯着他,熬鹰似的。
最后醴禁鬼熬不住了,搬了张椅子坐到左忘对面,压低声音:“左大人如此大费周折来我这儿讨药方,必定不会是什么治病疗伤的寻常药方,不然就去找寒青沫了,那就是些特殊用途的药方。您是想要凝神聚灵的,还是短时间内提升灵力的,还是重塑经脉的,还是恢复记忆的,还是——”
“果然有,我听说鬼市中有不用渡灵而恢复记忆的方法,以前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真的有。”
醴禁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哎呦喂,左大人,您可饶了我吧。我就是随口一说,鬼市虽然是无主之地,但上头还有总殿压着。这种东西总殿那边不让在市面上流通啊,这要是让知道了,我这小店估计就得彻底关门了。”
“不让在市面上流通……意思是的确有这种东西?”
醴禁鬼又跳了起来,“您可真会抓重点……”
左忘:“过奖过奖。”
醴禁鬼:“……”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总殿那边是不会知道的。”
“哎呦喂左大人,您可绕——”
“前段时间市面上出现了一些倒卖上面古董的小鬼,不过他们都是零售商,幕后的供应商是你吧。倒卖上面来的物件,总殿好像是明令禁止的。”
“左——”
“鬼市与镇子那边的通商令一个季度一换,下个季度的我可以帮你搞到手。”
“左——”
“不急,好好考虑一下。”
醴禁鬼五彩斑斓的衣服在昏暗的灯光下色泽并不鲜艳,不过他脸上的色彩倒是十分鲜艳。
半晌,醴禁鬼使劲抹了把脸,缓缓吐出一个“好”。
他摇摇晃晃拐进后堂,过了一会拿着一张布帛和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出来。
布帛上龙飞凤舞写着药方,字迹和店门牌匾上“长秋堂”三个字很像。
“这上面大部分药材都是寻常药材,还有两味珍贵药材对左大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醴禁鬼指着布帛上一处药名,“季幻草,幻草的一种,只在幽冥谷后山上有,而且要用仍长在土里,还没有断根飘起来的。这种幻草药用时间极短,采摘后一天之内必须入药,否则就会枯萎湮灭。
还有折烛镜,药起作用时要放在旁边不超过一尺的地方。”
左忘伸手去接布帛和铜镜:“知道了。”
“左大人,”醴禁鬼的手却没松,“这药喝下去,全身血液倒流,灵力如果封不住就会在周身肆意游走,冲破穴位,痛苦异常。而且,看这布帛陈色也能看出,这份药方年代太过久远,有没有实效不好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试过,不过应该很少有人有您这样的胆子。退一步讲,就算有过先例,那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毕竟没人会在冥界叫嚷着自己想起来了之前忘掉的。”
“我明白。放心,我心里有数。”
“还有,”醴禁鬼手还是没松,“这镜子我就只有这一面,这用完……”
“明白,用完会给你拿回来的。”
“诶!”醴禁鬼松了手。
左忘掏出一锭金子放到桌子上,将布帛折好和铜镜一起塞进外套兜里,转身离开。
走到店门口了却又突然折回来,“我记得百鬼图上九掣是七殿阎罗,他不渡灵,为什么会有骨牌?”
醴禁鬼见左忘还没走,面具后面的眼睛硬是挤成了上凹的月牙,“哎呦,这个……左大人来冥界晚,不知道以前的一些事。九掣大人本来是七殿阎罗,当初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被贬去渡灵了,具体原因嘛……那谁知道,总殿守这些事跟守宝藏似的。可谁也不敢真让他一直渡灵啊,所以过了段时间就又回原职了,至于百鬼图上的职位,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呗。”
“那他当年为什么魂飞魄散了?”
“哎呦喂,那就更没人知道了,总殿高位上那几位或许知道,但不可能对外说啊。”醴禁鬼看左忘还不走,唏嘘道:“估计再过几百世,这些事呐,都会烂进土里。”
左忘道了谢,在浓雾掩映中出了鬼市,一路向东回了幽冥谷。
幽冥谷后山有些怨恨邪念修成的邪祟,常年盘踞山中。因此虽然后山风景还不错,但没人会拿自己性命冒险。长此以往,这片地方就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地。
空中飘浮着发着萤萤白光的幻草,蒲公英毛球似的,毛茸茸亮闪闪,点亮了一整个山头。
地上长的草模样大差不差,还未断根飘起来的季幻草荧光并不是很亮,找起来有些费眼睛。
前面是断崖,往下看能看到谷底的林子和掩映在参天古树中的零星院落。
他甚至能凭着绝佳的方向感辨别出自家四合院的大致方位,只是天色太暗,距离太远,林子又太过茂密,看不清院子。
在地上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株还没有断根飘起的季幻草。左忘将季幻草用写药方的布帛小心包起来,塞进衣兜。
突然,他感到耳边擦过一阵劲风。
本来在地上蹲着找幻草,蹲得久了,站起来有些眩晕,后方突至的冲击力让他脚下一晃,身体向前倾倒。
前方是断崖!
他迅速稳住脚下,转身的同时掏出黄表纸画了张符甩了出去。
烈焰燃烧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乍然响起。
一个头顶尖角,长牙外露的小鬼在火中惨叫。不一会儿,就烧成渣了。
火势蔓延,地上的杂草烧了起来,在左忘面前烧出一个火圈。
他拿出玄铁扇,沿着火圈扇起一阵赤焰,赤焰和地上的火接触的瞬间,两相吞噬。
四周重新恢复了寂静。
为什么是小鬼,而不是山里的邪祟?左忘踏过烈火燃烧后留下的焦痕,心里升起不祥的阴云。
下一秒,这团阴云膨胀扩散,左忘将刚收起来的玄铁扇重新打开——
前方乌压压冒出一摞小鬼,就像雨后春笋般悄无声息地填满了山头。
这些小鬼单个拎出来很容易弄死,就跟碾碎一只蚂蚁一样。但压满山头的蚂蚁就不怎么好对付了,一个一个碾碎也很费劲,何况对方不会等着被碾碎。
而且,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在这种消耗型的持久战中途出现状况。
左忘眸底闪过一抹寒光,开口问道:“你们是墟渊阁派来的?”
应该不至于,虽然与墟渊阁在渡灵一事上意见相左,但还没有到刀兵相见的地步。而且,就算墟渊阁要暗杀他,也不会派一群小鬼来。
可除了暗网那派,谁跟他过不去?
不知那群小鬼听懂没,反正在吱吱哇哇叫了一通后,直接扑了上来。
这批小鬼明显比刚才解决掉的那个质量高很多,玄铁扇挥出的赤焰对他们杀伤力并不大。这群小鬼倒也聪明,利用数量上的优势一层层叠起向前扑,左忘虽不至于招架不住,但也有些吃力了。
解决掉的小鬼瞬间就变成齑粉消散了,但后面的小鬼又会立刻补上来,像群看见肉的疯狗。
左忘手起扇落,大脑有些昏沉,但还是在想这里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小鬼?是一直在这里还是专门为他而来?这些小鬼心智不全,不会聚到一起来攻击一个渡灵师,那背后是谁在操纵?
大脑愈加昏沉,眼前阵阵发黑,全身提不起力气,甚至维持提扇的动作都很吃力。
果然。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解决这一批批硬扑上来的小鬼——
慢着,幕后之人是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才派这些小鬼来打消耗战,而不是派个高品级的速战速决。
否则,以前的他怎么可能被这些小鬼绊住?
幕后之人算准了的。
是谁?
小鬼愈发疯狂肆意,拉住他的裤脚开始啮噬。
一阵眩晕感袭来,天地仿佛都在旋转,他已经感受不到周围那群小鬼在干什么了。
旋转的最后一瞬,恍惚中一个身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阿川!”
“陆昀川!”
一个声音越来越近,陆昀川是谁?
身体里的骨头仿佛被抽走了似的,浑身绵软——
快要支撑不住了。
腿一软,身体向下倒去。
可却没有触地的感觉,一阵温热感裹着周身——
“陆昀川!左忘——左忘——醒醒……张嘴——”
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他靠在一个人怀里。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这声音听着好熟悉……
有几滴冰凉的液体滑进了嘴里,喉间漫出血腥味,接着体内涌起一股暖流,流向七经八络。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耳边掠过风声,一张脸闯进了视线——
“贺晚?”
左忘的声音很弱,几乎只是气息出入,他自己都没有听见说出的那两个字。
但对方却回应了:“嗯。”
贺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那些小鬼呢?他为什么能出现的这么巧,恰好在自己倒下的前一刻?他到底和墟渊阁有没有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在左忘大脑中横冲直撞,但他现在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了。
抛开那些问题,仅这一刻,他莫名觉得很心安,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但他还是无所顾忌地合上了眼皮——
好累,好晕,好想睡觉。
意识被吞噬之前,他隐隐感到周围的温热感更强烈了。
不是替身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药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