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既是我的新家,亦是我前世的故土。
清晨漱口时,我听婢女说城中妇人多用盐水或茶汤清齿,
有时牙龈肿痛,便嚼薄荷叶。
按照前世牙膏的形象,我尝试以蜂蜜调和细盐,加少许薄荷与茶末,研磨成膏,装入竹筒。
中原的柳枝柔软又有筋骨,粗细合适,正好可以用来刷牙。
我将这些方法以无名信传书御医,后来宫中与百官家眷果然纷纷仿制,
“香盐膏”渐行于长安。
古代洗衣服也多有不便,虽有胰子,却多并非用作洗衣,味苦涩难近;
若能稍作改良,既洁身又养生,岂不更好?
于是,我开始研究怎么让这个时代的胰子接近后世的肥皂。
长安东市,春日微风拂过,人声鼎沸。叫卖声、驴马嘶鸣声混作一片。
我在一方木桌上摆开锅盆,身边还点着一炉火。路过的百姓好奇地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我先在锅里舀入一勺牛脂,油光闪亮。再示意一名伙计,将一桶草木灰汁缓缓倒入锅中。
“诸位,常日里烧火做饭剩下的灰,也能生财。”我一边说,一边让伙计拿木棍搅拌。反复搅炼直到结成块状。
有人皱眉:“油和灰能做什么?能吃吗?”
我摇头,笑而不语,取过一块早已做好的成品“香胰”,拿起放入清水中搓了搓,立时起了一层细腻的泡沫。然后抓过一个满是油渍的布巾,在众目睽睽下,一番清洗,竟然洁白如新。
人群哗然:“这……这是何物?”
我将那方小块放在桌上,语调清朗:“此物名为香胰,用油脂与草木灰汁炼成,能去腥除垢,洗手洗衣皆宜,若再添些花草,还可洗发洗澡。”
说罢,取出一块嵌着玫瑰花瓣的香胰,递给前排的一位大娘。那大娘犹疑着放入面前的桶中洗了洗手,片刻后双手洁净,带着淡淡花香,不由笑逐颜开:“好东西啊!再不用搓衣服搓得手粗了。”
此言一出,人群哄然,男女老少纷纷掏钱:“卖我一块!”“我要两块带回去给媳妇!”
长安宫城深处,春风携着花香,立政殿内皇后正在召见女官,她拿出一块由侍从从东市买来的香胰介绍给众位负责后宫中饮食,卫生,衣物等事务的女官。
“这是民间新近制出的清洁之物,名为‘香胰’可去垢留香。”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皇后身边的小侍女上前,将这块香胰放入清水铜盆中,轻轻一揉,立时泛起层层泡沫,犹如浮雪。并取过一方有些油渍的绢帕,轻轻一搓洗,油渍顷刻脱落,洁白如新。
殿内寂然,随即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小侍女手捧着铜盆向女官们一一展示。女官们纷纷将手指浸入泡沫中,沾着泡沫的手指透着淡淡花香,纷纷忍不住展颜一笑。
“娘娘,此物若能在宫中推行,将带来诸多便利。”
长孙皇后说道:“是的,此物用常见的油脂与草木灰炼成,价廉易得,百姓亦能用之。若宫中采纳,不但能益于后宫清洁,亦能令百姓称颂陛下仁德。”
立政殿,清晨。
早朝前,侍从小心翼翼地向李世民奉上新的朝服。就在这时,李世民忽然皱眉。
衣袖间飘出一股清新气息,不是宫中常用的熏香,而是一种更洁净、更贴近自然的香气,淡淡的,却令人心神舒畅。
“这衣物,可曾用了新的香料?”他随口问。
内侍忙跪下答道:“陛下明鉴,这并非熏香,而是近来东市新出之物,名为香胰,洗过衣物,能去油垢,又留花香。如今百姓争相购买,后宫也已用上。”
“香胰?”李世民喃喃,手指摩挲过衣袖,心中闪过奇异的感觉。
百姓因之而得便利,宫廷因之而更洁净。这不是锦衣华服的虚饰,而是真真切切的惠民之物。
他想起为君之道的恩泽四海,笼络人心八字。
“此物是谁发明的?应该得到朝廷的嘉奖。”李世民暗暗想到,于是派人调查。
不久后侍从回禀:“启禀陛下,此物出自东市,原以为是坊间巧匠所作,打听之后才知……竟是安国夫人,在归义府中亲自试制,且已示范给百姓。”
李世民暗暗一惊,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聪慧,他沉吟片刻,问道:“香胰出自安国夫人之手,那不久前的‘香盐膏’,难道也是她所制?”
侍从回禀:“回陛下,奴才曾细查过,那香盐膏最早由御医呈进宫中,称为‘新方’,说是偶得民间偏方所改。但再往下问,所记出处不过一封无署名的信。恐怕信已经遗失了。”
李世民沉思片刻,轻轻叹息:“无妨,你无需再查了,朕只当两物恰好在长安同时出现是一场巧合吧。”
“传旨——赐归义府绢帛百匹,金十锭,以嘉惠民之功。若她问起,便说是朕思旧友所赠。”
侍从叩首领命。
殿中重归寂静。李世民静坐良久,忽地低笑一声。
“巧合?”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含着几分自嘲,“她今年三月才至长安,便有无名信,又成了长安的能人巧匠,她倒藏得深。”
初秋,我在府中阴凉不通风处挖了一口地窖,挖好后在地面铺碎石沙子,排水、防湿。
到冬天存储上从北方运来的冰块,在冰块之间填充干草、稻壳或木屑,形成天然保温层。冰块堆好后,顶部再盖上一层稻草或麻布,再用厚木板封住。还在木板上还铺了土壤,增加隔热效果。
贞观六年长安的夏日,街巷如炉,烈日烘烤着青石路面,尘土在光里微微跳动。街角的坊市熙熙攘攘,茶肆门前排着等凉茶的人群。我在巷口搭起小摊,挂上手写木牌:“冰酪清凉,香甜解暑”。
几个小童好奇地凑上来,我用小勺舀起冰酪,撒上切碎的枣干和杏仁,递到他们面前:“来尝尝,冰凉甜润,解暑消渴。”
小童吃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叫着跑去告诉邻居。
不一会儿,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文人雅士停下脚步,笑着问道:“这是何物?”
我恭敬行礼:“这个叫冰酪,底料是牛奶和蜂蜜,佐以碎冰块,夏日最宜。”
他们尝过,连连点头,口中低声议论:“好清甜,好冰凉,坊间少见。”
午后,太阳正烈,我招呼内侍将更多冰块从地窖搬出,冰块捣碎后迅速搅拌牛奶与蜂蜜,冷冻入碗,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
忽然,我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走近——是颉利可汗,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依旧沉郁。我心头微微一紧,却仍微笑迎上:“叔父,今日冰酪,您可尝一口?”
他点头,勺起冰酪,轻轻入口,眉宇间竟有一丝舒展。
不久后长安上至皇宫,下至乞丐都吃起了冰酪,夏日午后,太子府内凉风轻拂。李世民踏入府门,正欲问安太子起居,便在院中看见太子手执小碗,正小心翼翼舀着冰酪,眼神中满是满足。
李世民微微一笑,缓步走近,语气带着调侃:“朕听闻夏日有一清凉之物遍满长安,就是此物吗?”
太子闻声,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嘴里还塞着一小口冰酪:“见过父皇,是的,听说此物是安国夫人制作的。”
李世民笑而不怒,俯身在太子身侧,目光柔和:“来,朕不怪你偷吃,倒要问问,这冰酪可合你口味?”
太子小心地递上碗,羞涩地道:“此物冰润甘甜,儿臣平生未尝过此味,清爽极了。”
李世民端详碗中冰酪,微微点头,眼中闪过赞许:“可还有多的,朕也尝尝。”
太子连连点头:“儿臣这就让他们买来。”
于是太子府内,父子二人一同共享这份难得的清凉与微妙的温情。
贞观六年,长安的夏日已渐远,蝉鸣在青瓦上回荡。我在长安已逗留一年,前世我便曾走遍大江南北,古代交通不便,但风景却更胜千年之后,我迫不及待希望早日踏上旅途,沿运河南下,遍访大江南北名川胜景,体验山河壮丽,感受人间烟火。
我的身份是异国降臣,离开长安按例需要上奏皇帝,得到允许才可自由离去,于是便递上了奏章:
“臣舒涵,自归大唐以来,蒙陛下恩典,赐安国夫人之号,承朝廷厚恩,感荷深重。臣心系中原,素仰山川之胜,常怀游历之志,欲遍览江南江北名川,亲察书中未及之景,体味人间烟火。
今贞观六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臣谨奉奏章,请陛下允臣暂行离开长安,循礼而行,以广见识,益于见闻,亦可稍解平日繁务之累。
臣恭谨遵法度,行所至处,必守纲纪,不负陛下厚恩。
恭请圣裁。
臣阿史那舒涵”
午睡后,李世民端坐案前,手中翻阅着安国夫人早上让太常寺呈上的奏章。灯光摇曳,案上的宣纸微微反光。
“一年未入宫,未上奏,如今上奏竟是为一己游历之愿……如此自由,又是她本性所在。”李世民低声叹息。
他又想到,此刻天下太平,连自己都想卸下一身担子出去走走,只是身为帝王,天下是囚笼,纵心有万里,也不得自由一日。
他忽然想起那些年行军在外的日子——
山河壮阔,风尘扑面,虽困苦,却有真意。
如今坐拥天下,却被深宫所困,连想踏出一步,都要顾虑无数。
他轻轻一笑,笑意里带着一丝自嘲。
“她想走就能走,真好。”
目光重新落在那封奏章上,李世民沉默良久,终于低声唤道:“来人。”
“陛下。”
“传旨——明日午后,让安国夫人入宫面圣。”
他知道,自己并非真要挽留什么。
只是有些话,该问的,不能再拖。
夜色深沉,甘露殿中烛火微摇。
李世民批完奏折,依旧未眠。长孙皇后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盏温茶,笑意浅浅。
“陛下又未歇?”
李世民接过茶,轻轻一叹:“朕方才阅了安国夫人的奏章,她要暂离长安,外出远游。”
皇后微愣,旋即含笑道:“她入唐已久,行止得体,如今要去游历山河,也算心愿一偿。”
“是啊。”
李世民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案边,“她生来自在,朕原当早料到这日。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渐低,“有些事,朕总想问个明白。若此去再无相见之期,恐终成遗憾。”
皇后静静看着他,眸中一丝柔光流转。
“陛下要召她入宫?”
“嗯。”他微微颔首,“但不宜在甘露殿。她身份特殊,又是外臣,若传出闲言,恐损其名节。”
长孙皇后沉默片刻,神色温和而笃定:“那便在立政殿吧。臣妾那里素来清静,也无人敢妄言。臣妾自会遣几位妃嫔先行去御花园听曲,殿中留你二人即可。”
李世民抬眼,目光复杂,带着几分歉意:“皇后,你向来明理。朕心中并无逾礼之念,只是……”
“臣妾懂。”长孙皇后柔声打断,语气轻得仿佛风过檐铃,“有些人,不必避,有些话,不说便是一生。”
她盈盈一礼,笑意恬淡:“臣妾会安排好一切。陛下——只管去问,去说,莫留遗憾。”
李世民凝望她良久,终是轻叹:“皇后,你总是能懂朕。”
风轻轻拂过殿内檀香,烛影摇曳,她的心底如同水面般平静,容得下所有旧事,也容得下陛下的心绪。世间万事,能如此理解、宽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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