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教堂
“先生，这边走。”神父慈祥的脸上好像带着微笑，也或许是他看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黑色的帘布，进入这个狭窄得如同衣柜的房间。神父就在对面，只是看不见他的脸。
“可以开始了，先生。”神父的声音从对面隔间传来。
“当时没有去救他，他就那样消失在大火里。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曾经一起留学回来，还去到同一个地方工作。葬礼结束以后，我拖了很久没去看他，他大概也不想见到我吧......”
男人走出教堂，对面那个太阳藏进了一栋高楼后面，教堂花园门口的女人，看见他的影子拍了拍肩上的灰尘。
02 研究所
“这个面试只是走个流程，其实你在哪个岗位我们都不关心。反正方顿有没有你都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助理穿过一扇扇自动自动开合的玻璃门，最终在一间杂物室门口停下，转身看着她，“具体工作内容你可以问问帕森主管，不过他挺忙的，注意分寸，好吗？珀希小姐？”
“没问题。”珀希推开杂物间的门，从箱子堆里找到编号C09，应该是三楼实验室需要的洗涤剂。清洗完一大堆器材大约花了两个小时。
“把窗打开通通风，小姐。”一位清洁工带着水桶和拖把走进来。
“你好，安娜，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小姐你才第一天来，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她看起来有点高兴。
“三楼厕所的墙上有你的照片和名字。”
“好吧，谢谢你提醒我，关系户。”她又不高兴了，弯腰拖起地来。
“朗姆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珀希努力打开最后一扇窗。
安娜依旧没好气：“你可以自己去问他，难道你不是他的新助理？”
“我需要再熟悉一下这里，才能正式见他。听帕森说，他脾气有点古怪。”
“这话没说错。不过，你能指望一个断了腿的人每天对你和和气气的吗？至少他不像帕森，”安娜压低了声音，“在你之前，朗姆已经换了三任助理。而且她们都是帕森介绍进研究所的。不过你呢，确实看着比她们机灵一点，看来最近主管的品味提升了。”
珀希笑了起来：“你可真敢说，小心我告诉他。”
“随你，我可不怕丢工作。出去吧，碍着我拖地了。”
03 办公室
朗姆的办公室就在三楼那间实验室的对面，一开始珀希并没有注意到，因为那间房间实在是太安静了。
“你看着和帕森差不多年纪。”她一贯率先打破沉默。
“我比他小两岁。”朗姆飞快地在纸上记录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呢。”
“帮我把书架第二排右边的文件拿过来，谢谢。”他没有接话，专注地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头低得快亲上去了。
珀希把文件夹抽出来翻了翻，顺便把相邻两个文件调换了位置，“是这个吧，和你纸上的标题一样。”
“非常准确。待会可以推我去实验室吗？”
“当然，先生。这是我的工作。”
珀希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推导过程，打了几个哈欠。朗姆的笔停了下来，好像陷入了思考。这空档，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珀希眨了眨眼，立即起身去开门。
一个有点机械的女声传入房间：“小姐，主管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你去忙吧。”珀希关上门。
朗姆朝门这边看了一眼：“他找你什么事？”
珀希把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又挂在手臂上，认真思索半刻，回答：“不知道。也许是上床？”
接下来这段时间，珀希慢慢熟悉了这里的工作节奏。每日早晨向主管帕森汇报完工作，就去一楼仓库按照朗姆的清单拿实验材料。接着用轮椅将朗姆从办公室运到实验室，期间他需要任何资料，她都会替他在办公室与实验室之间来回穿梭。实验结束后，她将朗姆运回办公室写实验报告，自己留在实验室完成清洗工作。有几次她想趁朗姆进入办公室懒人厕所的时候翻看他的实验报告，但是很快发现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每次都会在第二天把前一天的报告交给她检查书写错误，然后复印一份交给帕森。
下午他很少进行实验，基本都在办公桌前书写，这时候他们通常会有一些愉快的谈话，或者珀希被单独叫去其他楼层帮忙。在吃完珀希打包的晚餐后，他会和一组白大褂一起进行实验研究，这时珀希会待在办公室整理实验资料直到他回来。夜晚，珀希和安娜一起回到员工宿舍，在本子上记录这一天方顿发生的事......
04 机关
两个月实验助手的工作足以培养出完美的默契，也会让人逐渐放下戒备，她为此沾沾自喜。这天中午，她终于清洗完所有的器材，只花了半小时，进步很大。她从实验室出来径直走进了办公室，甚至忘记了敲门。
一进门就看见一颗头在书桌后面起起伏伏。是安娜在拖地。
“你来了？我就快好了。”安娜加快了速度，“桌子你来整理吧，教授不让我碰。我去吃饭了，你也早点去。”说完她提着拖把一溜烟出了门，拎着水桶下楼了。珀希再次感叹于她的力量与速度。
把文件分类以后叠好，珀希起身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不幸在将要离开时胯部撞上了一个抽屉把柄。她忍着剧痛看了一眼那个金属把柄。再看一眼。好像被撞歪了。她伸手扭了一下，方向反了，好在没有掉下来。但是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是一幅画，原本的墙也变成了一扇门。门里有个柜子，上面摆着相框，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
朗姆和他的轮椅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景象。无数记忆扑面而来。但他很快保持镇定。
“很抱歉没给你带午饭。不过现在看来，该道歉的应该不是我。”
珀希此刻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还是决定先发制人：“我和帕森关系一般，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某种意义上他可能认为我是他的人。但我其实......”
“你是记者？”
“差不多吧。照片上的人是谁？当年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先发制人真的太舒服了。
朗姆来到照片前，语气有些轻描淡写：“我和他，还有帕森，是一起留学回来进入方顿工作的。三年前他与帕森正在竞争主管职位。当时我们的实验室起火，原因不明，火势蔓延得很快以至于我们根本来不及扑火。走廊上石头木板砸下来，压住了我们。帕森救了我。”
“那他呢？”
“被认定为因公殉职，给了他家人一笔抚恤金。他大概觉得是我和帕森串通好的吧，一起抛下他。毕竟我们一个成了主管，一个成了方顿器重的研究员。”他移动到窗边，打开窗往下看，“今天难得阳光很好，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晒晒太阳。”
“我明白了，有机会我也带你晒晒太阳。”珀希说。
朗姆笑了起来。阳光洒进来，他棕色的头发变得很浅，让人想到了教堂里的一幅画。
05 小黑屋
三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似乎从没有人进去过，珀希问了安娜，安娜说之前主管先生和他的助理都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扫，大概已经废弃了吧。
正思考着，帕森已经来到了三楼，珀希就近躲进厕所，看着他走进了朗姆的办公室。过了一会，男人推着轮椅走出来，走廊上空荡荡的，金属轮椅推动时发出轻微尖锐的声音，还有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人的心跳重合。
金属轮椅没入黑暗当中，帕森身后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房间尽头的圆桌上摆放着台灯、镜子和录音机，是房间内唯一具有生活气息的角落。
“朗姆教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次的试验品与上一批相比没有任何改进吗？”
“琼的方案副作用太大，我没有采纳。再给我一点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试图玩什么花招。”
帕森走到圆桌边，将磁带翻了个面，按下播放键。录音机里传出爆炸声，木头的燃烧声，隐约还有一个人在呼救。
“朗姆，你应该时刻记得，我选择了你。”门重新打开又关上，走廊上又响起了啪嗒啪嗒清脆的声音，轮椅再次没入黑暗中。
接下来的几天，珀希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那天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在整理朗姆的研究资料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朗姆整个人一天比一天阴沉。他们渐渐地不再聊研究工作以外的事情。在朗姆休息的时候，她就去不同楼层和熟悉的研究人员闲聊。虽然他们很显然不太了解朗姆这个人，但都对他的研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她提取了一些重要信息后，再次回到安静的三楼，把信息画在一个记录实验报告的小册子里。没错，这才是该做的，这才是正常的流程。重复这样的日子，一遍又一遍。
06 又是大火
珀希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上了三楼。刚推门走进那间已经非常熟悉的实验室，就看见朗姆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了头，怔怔望着她。
“我今天就要走了，想了想，还是过来和你道个别。”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除了你，应该没人知道我要走。”
“看来你也很相信我。”轮椅上的人显得比之前更加憔悴了，“作为回报，你再去一趟密室吧。照片下面的柜子里，可能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在虚空中发了一会呆。回过神后，继续低头观察桌上烧瓶。
“好。”珀希微微停顿了一下，“再见，朗姆。”
从通风管道爬出来后，珀希又爬上了一座山坡。路又窄又陡，她的腿有些发酸。这段路不算长，却破天荒走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下坡了。
东南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她开始寻找声音的源头，迅速穿过几排树木，她看见了远在戈壁中央的方顿大楼。熊熊火光从大楼中央涌出，蘑菇云的影子慢慢消散在空中。白大褂们从楼里跑出来，从高处看，他们非常渺小且规则。没有尖叫哭喊，四周寂静无声，但是大火还在燃烧。
07 归途
莱塔研究所顶楼，穿着灰色制服的研究员仔细翻看着珀希递来的资料。
“这些应该都是方顿违禁品研究的数据资料，看来有意外收获啊。”
“可惜我没把照片一起带出来。本来想让他在那里留个念想，现在或许......”
“什么照片？”那人抬起头，眼中有一瞬惊讶，但很快淡漠下去。
“大概在您派我去教堂盯着帕森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察觉的。”珀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想知道真相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