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饥渴症》

01 饮冰店

夏天没有冰块,太阳就会吃人。

冷饮店门前排起了长队,冉海琴低头看着报纸,脚步也一点点往前挪。她像是皱着眉在仔细检查着些什么。又见她从挎包里抽出另一张继续盯着看。

你真想凑过去瞧瞧哪家的报纸这么好看……

但你只知道她叫冉海琴,她应该并不认识你。你不止一次跟着她了。

此刻你悄悄靠近队伍,排在她身后的人齐齐向你看来,而她还是专注地盯着报纸。

“我不插队。”你小声说。没有等到回答,他们又各自张望着前面的队伍。你已经习惯这种冷漠。这个地方的人都不太热情,比起你家乡的人来说。

一转头,冉海琴不见了,你匆忙地沿着队伍寻找。电车晃荡晃荡地从路东边行驶而来,那个排在末尾的人不打算买了,转身向电车跑去。你也跟着跑去,就好像有什么牵引着你。

电车上都是些陌生人,冉海琴究竟去哪了?你正愁着,想找个位子坐下,电车却越来越快。两旁的街景成了虚影,很快虚影就成了一道道横线。眼前很亮,过了一刻恢复正常。

不过,也不太正常。你站在冷饮门口,排在前面的人付了钱走了,老板见了你立刻又堆上笑脸。

“小冉来啦,要哪个?新进了海丝娃,来个纸杯或者冰砖?”

“冰砖贵了些,我月薪才三十块。要个纸杯吧。噢,再给我打份酸梅汤。”话到嘴边就这么说了出来。

“好嘞!纸杯二角,酸梅汤一角。拿好!”

你望着日头将酸梅汤一饮而尽。把挎包放在店门口的桌子上,继而坐下慢慢品尝“冰其廉”。所以你应该是莫名其妙变成冉海琴了,幸好知道她家在哪,得赶紧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壁桌客人被晒的不行,那报纸遮住了半张脸。这老板真不会做生意,连个棚都舍不得搭。不过这条街铺子挨得紧,怕是没那么方便。

对了,冉海琴的报纸哪去了?你有些好奇,将挎包拿来打开,果然抽出了一沓。是普通的晨报,她工作的报社里那么多报纸,为何偏偏拿这些报纸呢?

你又在包里翻了翻,只找到一只钢笔,一个眼镜盒。摘下眼镜哈口气,擦一擦,放回眼镜盒里。世界果然变得模糊一片。你重新戴上,继续翻看报纸,这回终于发现了些端倪。每张晨报末页右下角都刊登了同一个故事,每张都一样。你企图寻找是否有任何字词的区别,但没有。

02 阁楼

家里没有其他人,各种生活用品都暗示着冉海琴是一个独居女性,并且很可能独居很多年了。

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阁楼比想象中大。打开吊灯,空间被分为两个部分。

工作区的墙面上贴着很多照片,大多是一个人拖着一把锄头的背影,有些照片照到了侧脸,但由于距离太远,黑白照上只能看出个轮廓。桌上还有些笔记本和报纸,你打开台灯,将包里的报纸全部摊在桌上。故事是匿名刊登的,讲的是一村落以活人祭祀,最后边境发生战争,村落覆灭的故事。但故事里没有主人公,只有不同人不同角度的叙述,连作者也像是实地考察的学者。

你又翻开笔记本,里面都是些采访记录。冉海琴几乎每周都有采访,有些是在咖啡馆,有些是在街头。报纸上也有冉海琴写的报导,有些根据日期可以在本子上找到对应的采访记录。

抽屉里还有一本记录,本子更加破旧,甚至掉出了几页纸。纸上写的采访地点是菖蒲河桥洞,采访对象是顿珠。顿珠是你的名字。

记录的字迹潦草,且断断续续。看来明天得去桥洞看看。冉海琴怎么会采访你?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阁楼另一边就是床铺和茶几。而楼下的卧室并没有铺床单,看来冉海琴平时就睡在阁楼。身上的钱已经不多,还好变成了冉海琴,否则今晚怕是真要去桥洞过夜了。

一天的跟随和探查已经让人精疲力尽,你侧身躺在床铺上,被困意裹挟着。由于摘了眼镜,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不过隐约看到墙上写了些字。似乎是小心什么东西,小心后面的字被锋利的东西划花了。你来不及探究便沉沉睡去。

夜晚,你被沉重的脚步声吵醒。阁楼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眼中透出一丝阴狠,手里拿着锄头,你在记忆中疯狂搜寻这个人的脸,却是一片空白。等你意识到危险,转身却无路可走,眼前随即陷入黑暗。

03 桥洞

那人的锄头一下下砸在身上,熟悉的感官和记忆正在恢复,桥洞顶上罕见地雕刻着男相观音,雕像的笑容由仁慈变为讽刺,你想起了报纸上的那个故事,活人祭祀的场景。

再醒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你收拾好自己,准备去警局。想站起来,脊背,脖子和手臂传来一阵阵剧痛,只能坐回地上。这回你护住了头,可那家伙下手也狠,锄头砸在身上没有残疾也是幸运。

你看着桥洞顶上的菩萨雕像出神,突然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你转头看她,她慢慢转头看向你。

“顿珠,我是冉海琴。他来找你了吗?他去哪里了?”

“谁?”

“我未婚夫。”

“就是那个带着锄头的人?他想杀了我。而且我就是你,你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他拿的是酒瓶。他喝多了,就会来我家找我。没有发生什么,他如果想杀你,你就见不到我了。不要担心。”

“那笔记本上的采访记录是什么?”

“那是我平时的工作。你看。”她拿出自己的记者证给我看。

“我指的不是这个,是关于我的采访。”

“这我没注意,我应该没有采访过你。你也说了,你就是我啊。对了,他在警局有人,你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先送你回去睡觉吧。”

04 雪域

走出桥洞,冉海琴就不见了,世界也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风雪越来越大,你想自己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不知走了多久,你看见前方有间庙宇,信徒排着长长的队,一步一叩拜地向庙里前行。不断有人从庙里出来,手中拿着小碗,装的像是冷饮店里的酸梅汤。

庙宇附近渐渐出现一些茅草屋,庙宇就建在这村庄里。这样恶劣的天气,根本不会有任何农作物存活,出现村庄便更加不合常理了。

跟着信徒来到大殿中央,你终于找到了酸梅汤的来源。故事里,信徒们相信活人血液能够帮助村落渡过边境的寒冬,最虔诚的信徒会自愿成为祭品。只不过这位献祭者长着冉海琴的脸,表情安详仁慈,好像成了一座雕塑,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而当你转过身,信徒们露出帽兜下的脸,一张张脸与阁楼门口的男人渐渐重合。他们虽然行着跪拜礼,眼中却掩饰不住的狡诈和凶狠,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生啖其肉。

你离开庙宇,再次走入风雪中。滔天暴雪如千军万马,几乎掩埋了村庄。

05 饮冰店

再睁眼时你已走在街边,挎包不在身上。前方冷饮店又排起了长队,你快步走去,寻找冉海琴的身影。她这回没再看什么报纸,专心排在队伍中,和其他顾客一样不断向前张望。电车比上回早了些来,转念间,你已跟着末尾的顾客跑上了电车。

相同的事依然一次次发生了。只是这几回,阁楼的照片,笔记本和挎包里的晨报都已经消失不见。桥洞外的雪域也越走越长。墙上刻的小心被利器划去,你写的故事,你写的桥洞记录,你冒着危险拍的照片,都在被抹去。而她只是出现在桥洞,反复告诉你,你就是她。你也对此深信不疑。

冉海琴在报社的工位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抽屉里只剩一张结婚证明和一些旧报纸。你此刻已经确信她要么是在对你撒谎,要么是她的记忆、意识,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把那张结婚证明和在她家卧室找到的药品与就医记录都装进铁盒里,在菖蒲河附近的树下挖了一个洞埋了进去。你只是在做和她一样的事情。

为了避开那个锄头,不能再回家了,桥洞也并不安全。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冷饮店门口,老板打烊很早,不过附近的灯火依然照应着这间小店,使它看着没那么孤独。

你坐在店门口,想明白了一些事。她去找洋医生,肯定是想让你消失。她甘愿献祭,背叛这具躯体,可你却正在替她承担危险和痛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在漠视这些痛苦,无视你留下的信息。当然,你的信息也可能是留给自己的,或许你们很早就心生芥蒂。你已不愿深想下去。

也许那人手里握着的就是酒瓶,可在这个世界里,你看到的就是锄头。

那么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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