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利人道

山谷溪边有一篝火,四周寂静并无人烟,方便藏身也不惹人耳目,这正是无尤和刘长英选的夜宿之地,此地已然看不到永丰县城,现在夜幕已经下来,再怎么说不管是谁跟踪也该甩掉了。

无尤找个枯杈将阴阳鱼铃挂上,后瘫倒在了地上缓缓道:“今晚就先凑合着过吧。”

刘长英也累得不行,脱下鞋不住地揉脚缓解疼痛,随后他又说:“小师父,这样下去不行,我觉得我们得改变一下交通方式,总不能走路去京城吧。”

坦白之,在遇上这茬子破事之前无尤真是这个打算,为了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花钱实在是不值当,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需要做出一些妥协,走路太慢,以防夜长梦多还是租车方便。

所以她说:“你还有多少钱?”

刘长英:“你呢?”

两人相视一眼旋即就把身上的所有的铜钱都掏出来,放在铺出来的布条上开始数钱,“一、二、三......”最后就数出铜钱总数两百文,按照马车租赁的市价来算,估计也就够坐个两百里,到达京城猴年马月。

刘长英心灰意冷不愿再数,直见无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了一阵包随后倒出来十两银票,几两银子,银子!

刘长英差点尖叫,“你、你哪来的?”

无尤道:“我也才想起来我都忘了,我师父给一位姑娘看八字人家给的。这些应该够坐车了吧?”

“够,何止够,够我们几个来回加吃穿住了,明天我们就租马车直接去京城。”

二人一拍即合,准备收拾收拾就席地而眠,以候明早。然而一直悬挂在旁阴阳鱼铃发出了细小的响动,无尤一乍而起取下铃道:“不妙。我们得赶紧走。”

“什么?我才刚躺下啊。”

“此事有蹊跷,我太大意了,再磨蹭回头我就得替你收尸。”

刘长英这才立刻麻利起身,拿着东西就走,二人沿着溪岸往北,朝着永丰县城反面的方向赶,否则在视线受限的夜晚再往林中跑无异于自取灭亡。

“阴阳鱼铃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根据大地的气场指出方向,我和师父经常会在野外就宿,有时候也是依靠这种方法走出迷路,但它的铃声只会对阴阳之气有反应,阳气来于**,阴气来于非**,就是不知道追着我们不放的到底是人是鬼了。”

刘长英直觉头皮发麻,一边下土坡一边吐起苦水,“真是服了我太爷爷的太爷爷,您要是能念我从前给您日日供香的好,今儿就饶我一命别就此断了刘家的后啊......”

“你再嘀嘀咕咕能让你飞起来吗?”

在他们一心想着如何逃得再远一点时,暗夜中的枯藤好像触水的新芽般成活了,盘根错节地悄然长过溪岸,缠上大树,如编织之下的罗网,又在它们盘踞纵横之地长出朵朵小紫花,隐于夜色。

千枝万叶的树上盘踞着影子,很快又像几欲垂下的伸开的大手,接着月亮产生了缺口,路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终于,无尤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

“怎、怎么了?”

无尤看向那愈窄的天空,逼仄的地面,甚至是破碎的月亮,转而再瞧那漆黑无影的溪面,盯着看,盯着看,盯着看......看见了在水中开出小紫花的枯藤。

她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压下愕然告诉刘长英道:“我们果然中了圈套,你看那。”

刘长英半蹲下来顺着无尤指向溪对岸的方向,借着稀薄的月光眯起眼睛看,不多时,他就看见了那对岸林子中蔓延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藤蔓,像无数条漆黑的毒蛇钻入水中向他们游来。

那花蕊是一对对蛇瞳,被涟漪一晃,漆黑的毒蛇仿佛即刻扑面而来。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试图平复心情道:“爷爷的,那、那我就这样干等着?别看我这样跑我还是......还是有点力气的。”他喘气道,说的话并不能博得任何人信任。

无尤在附近转了一圈,随后挑了一块好坐的石面,坐下解释道:“不是不想跑,但恐怕跑不掉,这应该是一种活着的地阵,因为要由精血培育所以有违天理人道,属于邪术,但它的弱点很明显,就是用火攻,只不过身处局中的我们应该会连同这片森林变成焦炭。”

刘长英一听未免心有余悸,也变得老实了,抬头看向四周诡异的网又靠近无尤道:“那真就一点办法就没了?”

“有,以庞大体量的纯净灵术直接击退,它们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我那爱玩失踪的师父可以做到,但是以我这零星半点的灵力嘛,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啊......”刘长英听罢索性放弃了挣扎,找了一块旁边是石头也坐下,一脸苦相道:“那看来我刘长英还是也走到头了啊。”

“你干嘛这么悲观,这妖道只困不杀,不见得就是死到临头了。”

“你这小娃娃倒是聪明。”

夜色半空中,直见一个影子身居藤蔓上降了下来,而高入云间的枯藤也逐渐放下纠缠往下退,月色昭然而下。

那道士身披黄绸卦衣,头顶道士髻半披发,一脸从鬓角开始长的大胡须,五十岁上下的模样发须半百且杂乱,额宽而低眉厚而长,中庭略长颧骨微突,眼眶凹陷双目瞪圆,面颊爬上了不符合年龄的扭曲的皱纹,双手指甲较长且不美观,以他坐着的高度来推测,此人骨架不高约莫五尺,他便是利人道。

刘长英看见他立马道:“利人道,还真是你,想必金达观是对我恨之入骨吧。”

利人道轻蔑一笑,说:“哼,他那贪生怕死之辈,不过是少了点钱竟然让本道收手,好,我自然会收手,不过以后我会让他为自己的所得加倍奉还,年年月月日日都会有报应。”他语气嚣张目中无人,恶徒之态穷尽于此。

无尤当即指向他骂了一句:“妖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修邪术害人还不算,还要口咒雇主害无妄之因果,你居心何在!”

利人道转动眼珠看向玲珑身形的无尤,又稍稍降下藤蔓好似寻问道:“牙尖嘴利的娃娃,我都来不及要你赔那只仙雀,你倒说我害人,你倒说说,本道如何害人?”

“谢兰竹的降灵术是你干的吧,虽然那个方士说是你徒弟,但肯定也是经过你授意。”

利人道的脸色微变,冷意森然,藤蔓悄然而动将他又抬高了几寸,刘长英察言观色感到不好,便小声提醒无尤道:“小师父,别这么刺激他吧,咱们小命可不能作保啊。”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利人道冁然大笑起来,予以肯定:“没想到此事竟也是被你给识破,我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原来是小友施以妙法,只是本道并无什么徒弟,因为那就是我。”

无尤和刘长英听罢皆难以置信,听谢兰竹描述那个方士只是个三十左右的年青人,而利人道的模样看起来起码得追溯到好几个五年前。

就这一刹那的思虑功夫,利人道的样子竟然缓缓从一个面目森凶的老男人,返老变成了一个观感舒适的年青人,二人都是目怔口呆,尔后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利人道从年青人又变成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伴随着身体变得形销骨立,几乎成为了另一个人,而凹陷的双目更加可怖,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无尤和刘长英当即一起直道:“妖、妖妖妖妖人!”

利人道则对此嗤之以鼻,“妖人?本道已经活过了两轮甲子,远胜凡人众生,世间法则无非是阴阳善恶之面,你作阳我作阴你为善我为恶,你若是为人之道,我则是为己之道,人为己,己为人,既成世间法则仍是妖否。”

“我倒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为人之道,但只怕你之道有命拿,没命用。”

“本道不与你这娃娃贫嘴。”利人道同时用长着长指甲的手抚了抚胡子,眼露凶光:“因为你们也要成为我的工具。”

枯藤呼啦啦地应声而动,无尤大喊一声:“跑!”

早就想脚底抹油的刘长英,这时条件反射更是出奇地迅速,拉起无尤也像提起只小猫小狗,竟就一鼓作气冲上了溪岸的坡。

但是四周都是树林,虽然没有情急之下跑进林子正中下怀,然而情势也不太妙,他们体力早就耗去不少了,要是没有个出其不意的办法也是徒劳无功。

有什么可用,有什么可用......无尤一遍遍回忆着包里的物品。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能反击的器。

林子里枯藤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就在脑后,就差拍一下背。

倏地,刘长英将无尤用力推向了前,他便被从暗处伸出来藤蔓勾住拉了过去,“刘长英——!!”

无尤整个人回头扑过去想拉住人,却赶不上刘长英被拖行的速度,荆棘划破她的衣裳,割破皮肤,无疑是疼痛难忍,只听刘长英说:"别管我快走!“

她跑着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啥呀?”

“低头——”

无尤借断裂的树桩飞跃而起,空中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她以全身的力气扑向刘长英身后的枯藤,“破——!”

印阵成型,灵气混杂着血腥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照射到漆黑的枯藤间,就像蛇遇雄黄纷纷退避,拉住刘长英的枯藤顷刻间变得颓势松了下来,无尤便是拉起他就拼命地逃。

利人道用衣袖遮住自己好躲避光芒,随后狠狠道:“困兽之斗。”

静寂的夜里突然传来阵阵作响,正如树木齐根拔起,月色下亦有一升腾而起有如蜘蛛腿的网倾盖而来,那其中一只蜘蛛腿扫来,迅速到令人无法作出足够的反应,刘长英情急之下便挡在了无尤的身后,无尤则就像看到了那天晚上扑向自己的林兰。

深夜中只听嘭的一声,二人径直被扫出了很远。

......

“叮铃,叮铃......”

当无尤再次醒来时,直觉得眼前有一片刺眼的光芒,她努力了片刻才终于睁开眼,目光望去眼前是茫茫山雾,雾中透着山形而绵延不知几千里,山峦共天一色,身后又有一望无际的白色花海,难不成,在做梦?

但是在她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被四个灰袍人抬在布架子上,她的脚踝上各绑着一只铃铛,无尤想要坐起身却发觉下半身僵直无力,努力了一番,才坐起身,随后她到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竟然没事?

此时,刘长英也被四个灰袍人抬着,情景一模一样,前头还有一个被抬着坐在座架里,背后是黄绸卦衣的白发老人,无尤当即说道:“你是利人道?”

“正是,这才是我的真身。”

说着,抬着担架的八个人停了下来,而前方抬着利人道的灰袍人也转了过来,无尤登时瞪大了眼睛,她看见利人道的双腿已经和枯藤融为一体,表面还拖着或粗或细的藤枝,上面又会有几朵小紫花,隐约能看见的腿也早已经不是人类的皮肤,要用什么形容的话,就像拔起来一棵人形老树,诡异十分。

“我大概是造了什么孽,要看见你这副模样。”无尤不忍将膈应说出了口。

“你当真是牙尖嘴利,我不讨厌。”

这时躺在旁边担架上的刘长英也醒了,看见利人道的样子也是面露难色,差点没直接坐起来,利人道又道:“我讨厌他那样的。”

刘长英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无尤只好耸了耸肩。

利人道转了过去,灰袍人又开始走动,脚踝的铃声就在雾色之空下回荡。“你们被使了术法,连这个架子都下不来。”

“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当灰袍人愈发走近,那花海前方的断崖逐渐清晰可见,断崖下是茫茫白雾看不到底,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所有灰袍人都停了下来,而抬着无尤二人的灰袍人径直越过了利人道的坐架,到了断崖边,断崖左右两面辽阔无边,只有前方那咫尺之间的层渊,只要他们再前进几步就能把人扔下去。

利人道面不改色地说:“此山脉为银雾山,终年雾气弥漫,凡人只进不出,就算是再有经验的猎人樵夫,也会迷失道路斡旋终身,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些惊喜。”

无尤这才知出味来,大声诘问:“也就是说,那些消失不见的凡人也是你所为?”

利人道不置可否,“或许吧。”

无尤在心中骂了无数遍妖道,一边着急忙慌地要从架子上寻找出路,一边提醒刘长英,“愣着干什么,想办法跑啊。”

可是挣扎了许久确实没有太大逃脱的可能,无尤维持着高强度的意志,才从担架上伸出一只手臂拽住利人道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银雾山脉隐藏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找到它,就能帮到那位大人的忙。”

“老东西,别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利人道笑笑:“那样最好,你最好是活下来。”

灰袍人动了,铃声响了,无尤拽住利人道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想松开,一筹莫展的刘长英直问道:“小师父我们会咋样啊?”

“活着!”

“啊——”

随即他们二人便被扔了下去,直下那白雾茫茫看不见的山脉,利人道从上方探下了头,无尤转面盯着他但很快也被雾气所吞噬了。

铃声响,愈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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