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一程

“太、太太太太太太——”林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甚至不敢叫全那两个字来,万一有个什么天谴来。她这个小老百姓能见个县令都顶天了。

刘长英默默不语,只是抚须的手在微微颤抖。

无尤倒是没太所谓,感受不到深浅来,但交涉基本到这里就明了了,便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就说你选哪一个吧。”

只听齐婉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跟你走!但是......但是我也说了,我自己无法脱身。”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说着无尤便从自己的包里开始掏东西,掏来掏去,许是东西过于杂乱掏了老半天也没掏出来,最后在身上摸出来的,是一只白色剔透的孔雀羽毛。

刘长英:“那不是......”

“虽然你是被降灵术所困,但也只是一个蹩脚的术法,你出不来是因为原本并无凭依,又回不到方士让你宿魂的地方,只能赖于宿主身上,虽然我这称不上仙器,但仙气是有的,世间有灵性的东西都能吸引四海八荒的魂魄,一根有仙气的羽毛可比这个凡人之体做你的凭依适合太多了,来吧。”

无尤将羽毛扔至半空中,不知是不是错觉,让人直觉那羽毛泛着淡淡银光,旋即辉映着那银光,仿佛从谢兰竹的体内升出宛如淡薄雾气的东西,被引入了羽毛中,林兰晃了晃眼睛再看,已经恢复如初似无事发生过。

无尤夹住落下来的羽毛,笑道:“此事就算解决了。”

谢兰竹那被绑在椅子上的身体顿时软瘫下来,失去了重量,林兰这才上前将自己的母亲身上的绳子一一解下来,问道:“那我娘要什么时候才醒?”

“不久,可能你做好晚饭就醒了。”

林兰突然想到兔子和野鸡才刚开始处理。“啊呀,我把这事忘了,好,那你们都得来帮我忙,别想逃!”

“啊......”

你们,自然也指在场的刘长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顿晚饭在食材的处理上变得尤其墨迹,首先无尤这双小手就没拿过热锅铲,力气小,野鸡拔毛费不老少力气,至于刘长英呢,做饭他会一点,但是流食不至于难吃,也轮不到他处理兔毛,但是拔鸡毛因为太过琐碎被林兰打回了数次,二人算是第一次体会到吃饭容易做饭难。

最后还是去送完工具回来打算看看的阿阳,被那二人制造的满地鸡毛如“凶案现场”的情景吓了一跳,果断去帮忙,晚饭才安然完成,而谢兰竹确实在饭前顺利醒了过来。

说来也巧,关于林兰家风水格局的事情,这下无尤可以很顺利地说出自己的建议,她又待了两天好调整院门的风水格局,重新修一个院门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小事,不过乡下的房屋建筑大多不复杂,住青砖瓦房的人在少数,而且村长还特意招呼自己家里的人去帮忙,很快就完成了。

刘长英干活也十分卖力,他主要是为避开某些缠着自己看八字的村民,一天耗在干活上便没空搭理了,而且还给人留下道长积德行善的印象。

修院门期间,村长特意和无尤聊过那件事的细节,他似乎有重要的考虑。

院门一换,路过的邻居乡亲明确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是这种感觉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里舒畅。

晚上,无尤和林兰在树下纳凉看星星,蝉鸣十分密集,甚至有些聒噪。

中途林兰取来一些干红薯条,特别韧性有嚼劲还带着甜味,很适合作为打发时间的小零食。

林兰有意无意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来头,倒叫兰姐我吃惊了一回。你不会明天就走吧?”

无尤咬紧后槽牙吃着干红薯条,回答:“是呀。”

“绝情的小家伙,你咋不能多留几天啊?”

“不行,看天后面要下一阵子雨,到时就不好走了。”

林兰一愣,便没再说话。

无尤所触及的东西林兰还是不全明白,留下也许只是种困扰,也一边吃一边说:“可惜了,要是你不走我还可以雨后带你采蘑菇,季节到了采野果,年节吃团圆饭。”

无尤对此并没甚感触,所以回她:“团圆饭?比平日做的更好吃吗?”

“哈哈哈,当然了,有机会你一定要试试啊。”

从前无尤跟着幸水各地走,并不会长久地留在某一地,过节她当然知道,吃饭她肯定也喜欢,但是所谓的团圆饭她想象不到。

“好,人生新目标,吃团圆饭!”

林兰揉了揉无尤的小脑袋感触良多,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觉得这只是一个孩子,无忧无虑且简单的灵魂,无尤专心啃她的干红薯条,林兰则看着漫天星星微叹,如果到时小竹能考上县学,她是不是也是这种送别的心情,当然了,如果她弟弟太蠢当没事发生。

“无尤妹妹,叫你一声妹妹,不要忘了哦。”

“好!”

第二天,林兰给无尤包了一大包干红薯条让她带走,并说烤了更好吃,她一个劲地转着圈说兰姐真好兰姐真好兰姐真好......走时虽然都说了再见,但特意还对林竹附加了一句胆小鬼,气得他一天没吃饭。

“兰姐再见——!”

远处传来女娃娃稚嫩的回音,还能看见她欢快地挥舞着臂膀,仿佛不知有时候相识只有一次机会,往后不会再有。

林兰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再见。”

村长思考了几日,才终于决定以谢兰竹为理由给银花村立下一条规矩,他指明谢兰竹的旧疾复发皆是被来历不明的方士所欺骗,被骗取钱财也是由于个人私下误信流言求神拜佛,有病不找大夫求方士,害人害己。

他故意夸大了事情的严重度并让全村谨记于心,因为谢兰竹是初犯,罚粮一袋以儆效尤。以后再有人请先生诸类之事都要罚钱一千。

所有人一听要罚钱,还是一千钱,说啥也不敢起类似的念头,甚至之后在路上碰到听到都要绕道走。事后,那一袋粮食被转交给了学堂的教书先生,虽然提前与林兰一家串通好了,但是谢兰竹还是为那一袋粮食痛心疾首,不过也还是给她留下了教训,遇见啥方士道士就想起那一袋粮食,就有多远跑多远。

林正谦后来鼓起勇气向村长提起,想去重新考秀才,老村长非常高兴,骂他终于有了点长进。

......

无尤离开银花村后,她胸前戴着的一块玉石牌发起微微热来,这玉牌上一半呈透明的金黄色,下一半虽也是剔透温润的金色,却是实心,其外表未施多余篆刻,抚摸起来十分光滑。

她笑道:“意外之喜嘛。”说着便准备戴回去,一向眼光锐利的刘长英忽地制止,急忙说:“等等等等,莫非这是蜜蜡?”

“是呀,我的护身符,师父给我的,说是只要收集到由衷的善念它就会发热,最后它就会完全变成透明。”

“俗话说,千年琥珀,万年蜜蜡,民间很多人都会使用贵重的玉石或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护身符,无论是否福泽淳厚都能替其挡灾祸,而越是稀有的东西灵性越足,甚至可保一生平安,蜜蜡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所佩戴之物只是个噱头,但你这一牌......”

刘长英聚精会神地盯着玉牌看,眼中闪闪发光,“实在是稀世珍宝,刘某见识不多,如果真有万年蜜蜡......非此物难匹。幸好有主的护身符对外人来说都是一文不值,但也难保有人眼红生歹念,小师父,这件东西以后你还是别轻易拿出来了。”

说完刘长英便将它好好地戴了回去,无尤起初并不放在心上,但见他一副慎重正经的模样倒有些听进去了,还顺道说:“想不到你人还蛮好的哇,多谢了。”

二人走在林田水间,刘长英听完此话不免汗颜,遂道:“你还是太小了,最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要是个歹徒随时可以将计就计把你拐走然后卖掉,赚一笔钱。”

他的语气郑重其事,整个人都不苟言笑,仿佛有很多重要的事发生过。

这无疑给内心仍有天真的无尤上了一课,不过她还没有变成刘长英,索性吐着舌头回击他:“略——你明明不是。”

“我是说如果,如果啊!!”刘长英气得几乎倒拔胡须,方才整个人塑造起来的几十尺气场瞬间烟消云散,已经跳脚了。

“略略略——”无尤已经跑掉了。

尔后他们结伴来到了此地的县城永丰县,不过还在城门前偶尔看见一些卷曲蔓延的枯藤,很像葡萄藤,惹人注目。

但在二人走后,那些枯藤中开出了紫色的小花......

永丰县城下有一处可供藏匿行踪的暗室,里面昏暗不明,四方墙壁里有如阶梯般的构造,点着数盏自上而下排列的莲花油灯,莲花灯上写着许多拥有四墓库的八字,包括谢兰竹的八字,但是她那盏已经灭掉无法再用。

天花顶盖着八卦大图,地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枯藤,枯藤升向且穿透墙壁,枯藤中心正盘腿坐着一个披着黄绸衣的白发术士,不,或者说是枯藤已经成为了他的双腿,而地上的枯藤枝上也点着数盏小油灯,忽地,一盏小油灯灭了。

术士一瞧,道:“终于来了。”

随即,拿出一个空白的白色纸人,再挑起一盏莲花油灯,置于火上便将其焚烧殆尽。“嘛哆来咪轰嘛哆来咪轰......”

阴影中,人形出现了。

——

无尤打算先找一个客栈落脚,就是不知道这个城中有没有那种不太规矩的客栈让她钻空子,正在无尤苦恼的时间里,她忽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眼光,等转身再想去确认时,那个气息就不见了。

这时,刘长英竟然从胸前摸出路引,进了客栈交给了柜台,只见他泰然处之地说道:“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我是教书的先生,特意带小弟子出来游学一番,麻烦你了。”

无尤登时瞠目结舌,刘长英这厮还真机灵哪。

刘长英一只手臂背手站立,缓缓抚须笑言,竟真有些书卷气来。

柜台张小二伸出身子往下瞧,确见一个依偎在旁的小少年,目光炯炯,可见聪慧,他点点头将此记录下来便将刘长英的路引还了回去,道:“三楼第一间空房,慢走。”

无尤全程按下不表,等到了房间关上门来才惊讶道:“你,哪来的?”

刘长英先是将自己的包裹往桌上一放,随后朝无尤作一个召来的手势,随后压低声音道:“假的,自从我从金达观那脱离再用真的就得被查出来。”

毕竟金达观是挨罚了,不是倒了,他家大势大只要还没走出这个地界都不算安全,那可是睚眦必报真小人。

“说起来,那位谢大姐说的流州县内的富绅很有可能就是上次卖白孔雀的金达观,而他身边确实有一位奇门异士,上次就在赌场。”

无尤回答,”是吗?“旋即她就关上了敞开的窗户门。

刘长英确定道:“在,我记得是叫利人道,曾经我在金达观那混饭吃,凭三寸不烂之舌也算是风生水起,利人道来了之后因为帮金达观解决一桩商队迷路的事便开始受信任,随即接二连三地替他解决一些大怪小奇之事,财源也是四方广进,谢大姐所说的传言就开始传出来,而我也不是金达观最信任的人了。”

他翻过茶杯开始倒水,便继续说:“利人道此人我知之甚少,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应该不是个善茬,我们之前坏了他好事,如果谢大娘碰见的真是他徒弟,没准也坏了人家一桩好事,我看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为好。”

“此事稍后再说。”

话刚落不久无尤就掀开了房门,刘长英着急问道:“你干嘛去啊?”

“买点东西,你要去吗?”

刘长英悻悻然,挥手:“你去吧,我要打个盹。哈——”

“哦。”

无尤来到了街上,永丰县城和流州县城区别并不大,但是缺少了点热闹的气氛,她跳着小步开始在各种小店前流连,在一个的摊位前找到个适合用来装羽毛的竹织盒子,高度一尺半,原是作装笔的打算,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随后,她还逛了一些小吃食品店,花店,书店,瓷器店,鱼市等,几乎绕了大半个永丰县城,最后除了竹织盒子啥也没买便回到了客栈。

客栈不远处藏着的人影也随之离开了。

无尤躲在客栈入口附近,这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人跟踪了,她快步上楼关了房门,把趴在桌上睡迷糊的刘长英摇醒,倒上一杯水悄悄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刘长英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蓦地一个激灵清醒了,“啥,你是说......”

“嘘。”

刘长英顿时捂住了嘴,跟着低声说:“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我们刚入城的时候,此地确实不宜久留,思来想去是你的仇人可能性比较大。“

刘长英的仇人那指的不就是金达观么,但他当即反驳:“什么我的仇人,是你的仇人可能性比较大,白孔雀可是你放的,不对,我们对他都有仇。”

“所以,今天还是找个机会跑吧。”

放孔雀这件事他们都摘不干净,事已至此,再争辩谁出力最多也是亡羊补牢,刘长英只能点头赞同。

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拖到宵禁城门关闭,那就只能是束手无策坐等被鱼肉了,关于如何做到掩人耳目地出去二人想了个办法,首先,他们找来客栈小二买了一身衣裳,让刘长英戴上斗笠蒙上口罩伪装成倒夜香的人,无尤则躲在空桶里,于此伪装出城。

县城的守城卫都很松懈,也并不会在这些事上过多刁难,傍晚时分二人顺利离开了永丰县城,等到没人的地方果断扔掉了伪装的行头,能跑多远跑多远。

城外枯藤开花。

白发术士继续结印催阵,“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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