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廻 替身(下)

灰末被风扬起,在空中形成看得见的浪。在风刮过耳侧的时候,孔遂成听见那风声中有人对发出幽幽叹息。

“都叫你别回头,怎偏生不听呢……”

那灰末流动着在孔遂成身后的一处空地聚集,孔遂成转过来时发现身后凭空多出一个人来,那张人脸孔遂成是见过的,就是先前梦中给自己骨灰盒的老者。

“白衫。”一旁的梅朝雪莫名开口,灰末老人点头。

“这小兄弟眼神不错,你既看出我魂质,便明白我不会开攸关性命的玩笑,何况那单良还是害死我老伴的凶手……我可以带你们去寻它踪迹。”

孔遂成来回看着这两人,其实前面灰末老人所说的话他全都听不明白,只最后抓到了关键的几个词汇——他愿意带两人去寻单良。

身侧梅朝雪脚步未动,他问道:“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别的条件做交换?”

“白衫”老头横眉立目:“什么叫这样就够了?杀妻之仇不共戴天,要不是我时间要到了,否则我就要自己去抓他了!”

老头似乎耐心告罄:“你边上这小兄弟可等不起,爱来不来!”说完便抬脚离开。

二人老实跟上,期间孔遂成忍不住开口询问。

孔遂成:“魂质和白衫是什么?为什么他说自己时间要到了?”

梅朝雪:“魂质是一个人灵魂的性质。灵魂以怨气高低分为六类三级。一级包括灰心和白衫两类:正常……的灵魂被称作灰心,基本不会产生互动的想法,只是偶尔会在路上被人撞见;而白衫一般是……新魂,喜欢以整蛊的方式和人互动,但并不会伤人性命。

二级包括黄页和黑影两类:黄页对财物等物品有深深的执念,而和其抱有相同执念的人也因此容易碰见他们并受其影响;黑影则因恶病或者郁郁寡欢的人变成,这些灵魂对生存在强烈渴望,有时甚至会寻找替身延续不幸……”

孔遂成第一次听说灵魂可以化作实体并分类,他有点新奇的问道:“你不是道士吗,现在改成心理学家了?”

梅朝雪:“…………”

梅朝雪沉默地盯着孔遂成看了一会,忽而粲然一笑。

“原来太隐晦的话你听不懂啊……”梅朝雪脸上的微笑看起来有些瘆人,“那我直说了,他们其实都是鬼……”

几乎是在看见梅朝雪做出那个字的口型的瞬间,孔遂成就手脚迅速的捂住了对方的嘴。

孔遂成明白了梅朝雪先前的欲言又止,当下被吓得手脚发木:“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梅朝雪如鸦羽般的眼睫缓慢眨了眨,在确认对方不会再提那个词汇之后,孔遂成才敢放心的撤走手掌。

梅朝雪下意识摸了摸唇角。

孔遂成心思飘摇,害怕得整个人身魂游离:“照你所说,那抓我做替身的那个……算是黑影?怨气很强的那种?”

梅朝雪摇头,话语中也不再做掩饰:“并非,他原本是黄页,借你命数后如今算是半个活人。等你替他挡去灾祸,他会借你身份就此活下去。”

孔遂成顿觉后脊发凉,连带着精神上都紧张了几分:“那第三级……”

梅朝雪继续道:“第三级则分为厉鬼和摄青,两者怨气和执念都极其深重,前者或因枉死或因情感问题死亡,基本上见人就杀,有些甚至毫无理智;摄青基于前者的特质之外还拥有法力,是脱离了普通鬼魂范畴的危险存在,有些摄青的能力甚至不逊于神明。”

谈话间二人已攀至医院顶层,重症监护的走廊幽深如羊肠,四周死寂,唯有仪器的滴答声作响。

不知是发觉了什么,那灰末老人幻化成沙如箭矢般向前冲去,不过几秒,走廊尽头传来男人的痛呼声。两人赶忙跑去查看情况,发现那灰末老人与单良医生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说是扭打,不如说是灰末老人单方面制服,此刻单良被灰末埋得只有个头探在外面,四肢都被沙埋得无法动弹。

长发男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样我会报警的!”

孔遂成眼看着对方挣扎,他有点疑惑的发问:“不是说黄页是二级鬼吗,怎么看上去这么弱?”

梅朝雪:“等级并非能力,只是按怨气和执念的强烈程度划分。”

孔遂成点头,那长发男人注意到他,眼睛瞬间亮了。

单良:“哎就是你就是你!”

他拿下巴朝孔遂成的方向勾了勾,随即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肩膀不痛了吧,我医术还是可以的伐!”

说到这孔遂成就来气:“好个屁,也没听说治病要拿命来抵啊!”

男人随即狡辩:“哎!此言差矣……你这不是没死嘛!”

什么歪理?!

梅朝雪抱臂歪靠走廊墙边,他闻言嗤笑,语气森冷:“要是我不来救他,他恐怕就要真死了。”

“哎呀!不是……我没打算要害你的,不然也不会帮你治病,”见梅朝雪语气不善,男人一下子慌了神,他面露歉意朝孔遂成解释,“只是有个特别着急的事情赶着去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单良不住道歉,仿佛只要道歉的次数够多就能抵消罪孽。原本在他身上堆积的灰末听不下去,发出一声尘土飞扬的暴喝。

老者掐住单良话头,语气饱含怒意:“你会有什么要紧事,害人不浅的东西!你该死!”

说罢,那沙堆竟是越堆越紧实,长发男人一张脸瞬间被勒得通红,不知为何,孔遂成竟感到也有些喘不上气。

见孔遂成一张脸越来越红,梅朝雪忽然反应过来,叫停了白衫老头的动作。

梅朝雪:“不要动手,现在他两人命数相连,你伤了他遂成也会有危险,何况你若伤人,便会化为三级厉鬼,到时候就再也走不了了。”

此刻孔遂成脑袋充血到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窒息的眼冒金星。不过好在梅朝雪的劝诫是有用的,没过一会他就感觉颈间一松,随后大量空气涌入鼻腔和喉咙。

孔遂成俯身咳了好久,待到他缓过劲儿来,却发现束缚长发男人的那沙堆不见了。

孔遂成:“咳……那老头人呢?”

问询时他才注意到梅朝雪手中凭空出现了足有一个鸡蛋大小的透亮圆珠,材质看上去像是某种宝石,通身都发散着温润的白光。

梅朝雪:“他时间到了。”

人死七日之后,叶落归根之时。

束缚没了,单良利索的从地上爬起就是要溜,只不过他刚跑出去几步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步也走不动了。

孔遂成从他背后凑上前去,咬牙做威胁状:“还想跑?!”

单良医生讪笑道:“怎么可能,我不都说了有要紧的事情……”

孔遂成:“什么事情比还我命来还要紧!”

单良一张脸笑的更加谄媚了:“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啊少爷!我有台特别重要的手术还没做完,不论如何我一定是要给他做掉的,求您放我一马……十分钟!就十分钟就够!”

孔遂成扬了扬眉毛:“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病人的生死的嘛单医生,要不你先救救我呗。”

“我……”单良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忽然一下子跪了下来,朝面前两人不住磕头,“他老婆也不是我害死的,我真的不知道那药有问题,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如今这番也是为了将功赎罪……”

再抬起脸来时,他脸上早已涕泗横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真的有一场特别重要的手术,那个病人只有我能救,好不容易排到今天……”

单良挪动双膝一路伏行至孔遂成脚下,他抱住孔遂成小腿就开始声泪俱下:“我们这种做医生的,哪个不是把救死扶伤放在自己生命的最前面,这台手术做完,要命还是要什么别的东西你都统统拿去……”

孔遂成当下也犹豫起来,一时半会下不了决心做决断,见状原本一直抱臂看戏的梅朝雪提出了一个方案来。

梅朝雪:“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但你要将你的执念之物抵押在这里。”

原本一直抱着孔遂成哭的医生一下子闭了嘴,梅朝雪蹲下身朝单良轻轻勾了勾手掌,微笑示意:“怎么,你不肯吗?”

“怎么会……”男人垂着眼,并不敢抬头直视梅朝雪,只是伸手在衣服内侧慢腾腾的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泛黄的票据。

单良有些依依不舍的将票据放上了梅朝雪的掌心:“东西给你了。”

男人站起身来:“……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待看到梅朝雪点头,他一溜烟就跑个没影了。

见梅朝雪拿着票据仔细翻看,孔遂成又忍不住发问:“什么是执念之物?”

梅朝雪像个尽忠职守的百科全书,闻言他淡淡地回答:“执念之物就是生前最挂念的东西,若执念之物损毁,那么对其抱有执念的本体也将不复存在,你可以理解为是鬼的生命。”

梅朝雪将票据递了过来,他示意孔遂成伸手触碰。

梅朝雪:“执念之物都会携带强烈的情感,你可以试着感受看看。”

闻言孔遂成还真的伸手去触摸了梅朝雪手中的票据,果不其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并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没来得及等他完全消化,身后就传来一道幽然阴森的女声。

“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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