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岚举起双手紧紧按在胸口上，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她无比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既然有梦魇怪谈，自然也会有别的游戏出现，该出现在游戏里的人，最终还是会出现在游戏里。
到那时神又能做什么呢？
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林青岚，老者也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神色。
他杵着拐杖，慢慢悠悠的越过小黑狗，往神庙深处走去。
“选择的权利向来不在神的手上。”
“无论选择什么，都需要为自身选择承担相应的代价，神也是。”
老者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林青岚从沉思中惊醒，跌跌撞撞的朝老者离去的方向追去，“等等！别走！”“您先别走......”
夜晚的神庙非常黑，没有光源寸步难行，林青岚只跑了几步便被倒塌的石柱绊倒，手肘和膝盖被破碎的瓦砾划伤，她小心翼翼得蹲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小声啜泣起来。
小黑狗走到林青岚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时不时舔一舔沾上灰尘的爪子，干枯的毛发稍微一舔就往上翻，一点都不漂亮了。
刚到这里的时候它把自己养得很漂亮的，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再躺在神庙前晒晒太阳，玩脏了就去河里洗澡，顺着废弃的田埂跑一圈毛就干透了，黑色毛发油光顺滑的，在阳光下还会发光呢。
哪像现在，每隔一段时间身上就会多好多新伤，虽然伤口迟早会好，但是真的很疼很疼，疼得它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想到这里，小黑狗趴在地上，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你别哭了......”
林青岚吸着鼻子擦干眼泪，伸手推了一把趴在脚边的小黑狗，它嘤嘤嘤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发泄完情绪的林青岚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回想着老者离开前的那句话，她自言自语道，“神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为什么要承担选择的代价，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被迫选择也是选择。’
“什么？”
‘被迫选择也是选择的一种。’
小黑狗仰起头，摇晃着尾巴，声音透过空气直接传进林青岚的脑子里，她条件反射‘啊’了一声，十分不解。
都是神了，还会被迫吗？谁能逼迫祂？
林青岚眼珠子一转，蹲下身将手按在小黑狗的头上，她眯着眼，“这话谁跟你说的？不是我瞧不起你啊，实在是你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样子。”
小黑狗晃晃尾巴，声音欢快的答，‘刚刚那个人说的。’
‘去河里洗澡的时候说的，他还会帮我抓鱼吃哩。’
林青岚极其不自然的‘哦’了一声，随后凑到小黑狗的耳边悄声问，“他说他生前给神刻过雕像，那他是死了很多年的鬼吗？”
小黑狗歪着脑袋，从前它见过最多的是饿死鬼，嘴巴很大牙齿很尖，脖子却是细细长长的，就是咬到些什么也吞不下去，和老者无论长相还是气息都完全不一样。
‘不是，他是灵。’
“灵？”
梦魇怪谈的论坛里有一个收藏量最高的帖子，是一位最早进入游戏的老玩家编写的在游戏中遇到过的各种神奇生物和鬼怪种类，提到灵是非人的物体或者生物经过漫长的时间或者某些特殊机遇得以开化灵智，既有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体，也有可能是某种虚化无形的存在，但能影响和感应一些与其相关的事情。
不知道老者是属于哪一种，但总算让她见识到真正的灵了。
小黑狗起身走在了前面，回过头看向林青岚催促道，‘走吧，我要去找她了。’
林青岚愣了一下，嗓子像是堵了一团沾满水的棉花。
小黑狗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这才哑着嗓子问，“去哪里找？”
夜晚的神庙越往里走越黑，黑暗完全屏蔽了视觉，听觉和触觉就变得更加敏锐。
小黑狗没有回答，每往前走几步便叫一声，空荡荡的神庙里传出回声，林青岚有种回到了背着杜若走在黑暗地道时的感觉，尽管神庙里堆积着许多倒塌的石像石桌，但有了经验，林青岚勉强能跟上小黑狗的步伐。
林青岚能感觉到小黑狗此刻的心情应该是高兴的，愉快的，放松的，它的叫声上扬，四只爪子急切得踩在地上，尾巴欢快得晃来晃去，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得要去找那个孩子了。
可要去哪里找呢？
人死之后若是没有意外，灵魂只能在世间短暂停留，随后归去地府。按照小黑狗的记忆，那女孩死去之后，灵魂停留在世间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正常的时间。
论坛的帖子上有写，如果死去的人有执念要强行留在人间，灵魂就会像握在掌心的沙砾，魂力一点一点的从指缝漏走，最后灵魂彻底消散，归于天地之间。
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极有可能是已经彻底消散，再也找不到了。
林青岚攥紧手心，下唇被咬出血印，她不知道该怎么将真相说给小黑狗听，它能听懂吗？会相信吗？
无数想法涌上心头，话溢到嘴边又强行吞回去，最终林青岚只是沉默着跟在小黑狗的身后，一步一步朝着神庙深处走去。
走过弯曲着向下延伸的石梯，再贴着一侧墙壁向前走了许久，小黑狗终于停下脚步。
一个不大的石室内，无数绿色莹光像是萤火虫般从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里冒出来，绿色莹光在空中顺风飘散，撞到墙面或落在地上便闪烁几下后化作灰扑扑的粉尘。
林青岚惊讶得长大了嘴巴，没等她细看，耳边传来小黑狗的声音。
‘砸了它。’
“啊？砸石头干嘛......”
林青岚看向面前半人高的大石头，土黄色的表面十分粗糙，正面刻了几条长短不一的横线，看上去有点怪，但和其他石头似乎没什么区别。
‘砸了它。’
小黑狗又重复了一遍。
林青岚满脸疑惑的指着大石头，“这个？”
‘是的，砸了它。’
林青岚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小黑狗突然要砸一块石头，她低下头凑近大石头观察，四条横线不太整齐的排列成= =的样子，突然一股怪异的想法涌上心尖，她缓缓回过头看着小黑狗问道，“这是什么？”
‘神像。’
“呵......”
一声轻笑从黑暗里传来，林青岚微微一愣，随即迅速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道纤瘦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走来，来人一边走手里一边甩动着什么。
林青岚面色一喜，大叫着向前跑去，“姜姐！”
还没跑到近前就被一把银色的匕首抵住脖颈，姜以尘咧着嘴轻笑出声，“这把匕首哪儿来的？”
“每次都吓唬我。”
林青岚一边委屈得抱怨，一边用手指将刀尖挪到另一个方向，“从上一个副本里带出来的，喜欢就送给你了。”
姜以尘挑了挑眉毛，干脆利落的将匕首收回。
走到那块暗黄色的大石头前，姜以尘用力的在大石头头顶拍了两下，这才低下头问蹲在面前的小黑狗，“你刚刚说这玩意儿是什么？”
‘神像。’
小黑狗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姜以尘影响。
“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神像。’
见姜以尘满脸不可置信，小黑狗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神的第一个神像。”
林青岚倒是看出了一点影子，她指着那四条横线对姜以尘解释道，“你看这两条是眉毛，这两条是眼睛，像不像那个表情符号，就是代表无语的那个，如果在这里刻三条往下的线还可以表示......”
“停！”
姜以尘黑着脸打断林青岚的联想，指着石室出口的方向问小黑狗，“外面那俩呢？”
她说的是甬道外那两尊奇形怪状的石像，第一次顺着楼梯下来时，姜以尘就辨认了好久，怎么都认不出来刻的什么，甚至以为是什么镇墓兽。
‘也是神像，第二尊和第三尊。’
得了，不用问了。
姜以尘长呼出一口气，对老头的雕刻技艺有了新的认知。
她笑了一下，真是一位大度的神呢。
突然姜以尘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走到小黑狗面前蹲下身子。
两只眼睛像是激光一般自上而下的将它扫描了一遍，这才缓缓开口，“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说话呢？”
小黑狗安静得蹲着，林青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它说什么惹得姜以尘不高兴，再把它大卸八块。
过了好一会儿，小黑狗的声音才弱弱得出现在两人脑海之中，‘因为我不相信你。’
“噗通！”
林青岚膝盖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眼睛，生怕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
小黑狗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不会帮我。’
姜以尘勾了下唇，拖着腔调‘哦’了一声。
好吧，它说得对，就算那时候小黑狗开口说话，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不仅不会相信，大概率会直接以绝后患呢。
姜以尘的目光扫过小黑狗的背脊和腹部，之前受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看来不仅百旺受伤会恢复，小黑狗也在某种力量的保护之下，正在缓慢恢复健康。
见姜以尘没有要对小黑狗出手的意思，林青岚刚松了口气，想到小黑狗要砸的这块石头竟然是神像，刚落下去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脑中众多思绪纷纷闪过，林青岚看向小黑狗，颤抖着声音问，“既然是神像，为什么要砸它呢？”
“砸了之后，你会怎么样？”
小黑狗轻轻踮起脚尖走了过来，它抬起前爪按在林青岚的掌心，答，‘会死。’
死？死......
林青岚的双眼瞬间睁大，她猜到结果不会太好，却不想需要直面死亡。
“只要神庙还在你就能一直活着，砸了神像你就会死，那这尊神像肯定就是神庙的关键之处。”
林青岚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难过和压抑，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再次向小黑狗确认，“现在你要我砸了神像，但砸了你就会死，你不是说要去找她吗？死了还怎么找呢？”
小黑狗亲昵的蹭了蹭她，‘砸了它，我就可以出去了。’
“但是你会死！”
林青岚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她挥舞着双手努力想要劝阻，“会死的！你明白什么是死吗？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
小黑狗打断了林青岚的话，它再次强调，‘我知道，但是我死了才能出去，才能去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