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云层,在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沉揣着两叠梦纸出门时,口袋里的烟盒被指尖摩挲得发烫,心头却萦绕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代笔人线索的抗拒,更有对见苏晚的忐忑。
他太清楚自己的毛病了:一旦对谁生出点靠近的念头,“被抛弃”的恐惧就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更何况,他早已习惯把真实的自己藏在麻木的壳里,怕别人看穿他的狼狈与脆弱,怕那份仅有的“平静”被轻易打破。
走到巷口,他又开始犹豫。万一苏晚觉得和他同行麻烦,已经先走了呢?万一她看到他昨晚失控的样子,心里早就想躲开了呢?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他脚步迟迟不敢挪动。
他掏出烟,手抖着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燃。尼古丁的辛辣感呛得他咳嗽,却也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只是为了找线索,别多想。”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强行压下那些负面情绪,脚步迟缓地朝着灯塔路走去。
到影院门口时,远远就看见苏晚站在老梧桐树下。她依旧穿着灰风衣,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正低头翻看,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看到她的瞬间,陆沉心头的石头轰然落地,可紧接着又升起一丝局促。他下意识想躲到树后,等她先发现自己——这样即便被冷落,也能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苏晚就抬起头,恰好看到了他。
“你来了。”苏晚眼睛亮了亮,朝着他挥了挥手,笑容很淡,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那笑容像一缕晨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封闭已久的心底,让他莫名有些慌乱。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声音干涩得厉害:“没……没迟到吧?”
“没有,是我来早了。”苏晚合上笔记本,语气自然得像和老朋友见面,“我昨晚回去翻了翻梦纸,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或许能和这里的线索对上。”
她的坦然让陆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心底的防线却没敢放下。两人并肩走进影院,清晨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透进来,驱散了部分霉味,也让那些破旧的座椅多了几分真实感。
舞台中央的木盒还在,里面的梦纸果然又多了几张。苏晚率先走过去,拿起一张纸看了起来,眉头轻轻蹙起:“这上面写着‘红色发卡,落在图书馆第三排书架下’,我梦里也有类似的场景。”
陆沉凑过去,目光落在“红色发卡”四个字上,太阳穴瞬间传来钝痛。零碎的记忆片段冒了出来——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图书馆的阳光、指尖触碰发卡时的微凉……可这些画面刚浮现,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和苏晚的距离,心脏怦怦直跳。不行,不能再想了,也不能和她靠太近。万一她像当年那个人一样,熟悉之后就突然离开,他又要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万一她发现他只是个靠烟酒麻痹自己、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废物,只会觉得厌恶。
“你怎么了?”苏晚察觉到他的异常,放下纸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关切,“是不是头痛又犯了?”
她的靠近让陆沉浑身僵硬,像被针扎了一样。“没事。”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得像在喉咙里打滚,“只是有点闷,透透气。”
说完,他转身就往窗边走,刻意拉开了两米多的距离,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稍稍有了点安全感。他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疑惑,可他没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卸下防备。
苏晚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拿起另一张梦纸,轻声念了出来:“‘安明月喜欢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那里能看到操场的香樟树’。”
“安明月……”陆沉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攥得发白。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总在撬动他最不愿触碰的过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顾言叼着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看来你们进度挺快。”他把信封扔在木盒上,“代笔人寄来的,里面是张地图。”
信封里掉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位置——老城废弃图书馆。地图角落,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发卡图案。
“看来目的地很明确。”顾言挑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找自己的真相,你们俩的事,别拖累我。”
陆沉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心里五味杂陈。去图书馆,意味着要和苏晚继续同行,意味着要面对更多可能唤醒的记忆;可不去,代笔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也永远逃不出过去的阴影。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苏晚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陆沉犹豫了片刻,声音依旧低沉:“现在吧,早去早回。”他刻意避开和她对视,率先朝着门口走去,“我走前面。”
他想,这样也好,保持距离,只谈线索,不谈其他,就不会有被抛弃的风险,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三人走出影院,顾言率先走在前面,步伐散漫。陆沉和苏晚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路过一家早餐铺时,苏晚忽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吃点东西?去图书馆说不定要待很久。”
陆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他怕和她一起吃饭,怕那种过于亲密的氛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便”。
苏晚没在意他的冷淡,走进铺子里,买了两个肉包、一杯豆浆,又转头问他:“你吃什么?”
“不用,我不饿。”陆沉立刻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他口袋里还有烟,饿了就靠烟顶一下,他不想和她有太多牵扯。
苏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再多说,只是默默给自己买了一份,又额外拿了一瓶温水,递到他手里:“路上喝吧,图书馆里不一定有干净水。”
温热的水瓶触到指尖,陆沉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想躲开,可苏晚已经松开了手。他握着水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无措——太久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了,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他恐慌。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敢看她,快步跟上前面的顾言,把水瓶塞进了口袋里,像藏起一件烫手的山芋。
老城图书馆比想象中更破败。大门锈迹斑斑,玻璃碎了大半,门口杂草丛生,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顾言率先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灰尘扑面而来。“啧,比影院还破。”他吐槽了一句,打开手机手电筒。
苏晚也跟着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路:东倒西歪的书架、散落满地的破旧书籍、厚厚的灰尘覆盖在一切表面。
“小心点,别踩空。”苏晚轻声提醒,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陆沉跟在后面,目光却始终警惕地落在苏晚身上——不是刻意关心,而是怕她遇到危险时,自己会忍不住上前帮忙,一旦开始帮忙,就会打破现在的距离感。
他刻意放慢脚步,落在苏晚身后半步,既保持着距离,又能看清她的状况。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能及时避开,也能……在不靠近的前提下,确保她没事。
顾言在前面翻找,嘴里念念有词:“红色发卡、第三排书架……哪来的第三排?”
苏晚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书籍,偶尔会捡起一本翻看,手指拂过灰尘时,动作很轻。陆沉站在原地,没敢动——他怕自己一动手,就会和她有更多交集。
“陆沉,你看这里。”苏晚忽然开口,指着一个被书架挡住的角落,“好像有个铁盒。”
陆沉心里一紧,没立刻过去,而是先看了看顾言的方向,确认顾言没注意这边,才慢慢走过去。铁盒上布满铁锈,被灰尘埋了大半,确实在第三排书架的位置。
“我来拿。”他抢先一步,避开苏晚的手,弯腰将铁盒拖了出来。他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丝疑惑,可他没敢回头。
铁盒很重,陆沉费了点劲才打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安明月”。
“是她的日记!”苏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下意识想凑得更近一些。
陆沉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笔记本往自己怀里一抱,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我来保管吧,”他语气生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避免弄丢。”
苏晚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翻看地上的书籍,可陆沉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些。
他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可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没让她靠太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日记,封面的字迹模糊,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而他,又能坚持多久,不被心底的渴望和恐惧撕裂?
顾言在前面喊了一声:“喂,你们找到什么了?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陆沉收起思绪,把日记塞进怀里,对着苏晚说了一句“走吧”,便率先朝着顾言的方向走去,没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很伤人,可他没办法。靠近的渴望和被抛弃的恐惧像两把刀,在他心里反复拉扯,他只能选择最安全的方式——推开一切可能带来伤害的人,哪怕这会让他永远孤单。
只是,走过苏晚身边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落寞的侧脸,心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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