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假期,恩铭都会来我这里小住一段日子。我觉得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梦想,而不是陪在一个庸碌无为的人身边消磨时光,他听后却笑笑说道:“哥,我觉得你这里更需要我。”
很幸运在有生之年,能遇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知己。
恩铭喜欢读书,喜欢听音乐,我在阳台上种了一些绿植,他说最喜欢那窗边的绿影,能让他静下心来,享受这清欢一刻。
我白天要上班,恩铭就一个人守在家里,哪也不去,不是窝在房间里面听音乐,就是拿着毛笔在书房里挥毫泼墨,下班一进门就能闻到了那淡淡的墨香。我劝他说,年轻人应该多出去转转,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说广交天下友吧,也能积累些知识阅历,总归是好的。他闻听却笑道,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随人看桃花。我说他不过,想想自己的处事风格也是如此,就不再多言了。
有他在的日子,书柜里的书总是摆放得整整齐齐,家里的用具擦的锃光瓦亮,一进门便是满眼的惬意清新。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喜欢这里,自有他喜欢的道理吧。不管是白天闲暇之时,还是夜晚休息的时候,恩铭对我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与他平时敦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爷爷生前和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曾调侃说道:“我这个孙子呀,算是废了,倒像是专门给你小子养的。”我竟无言以对。有些事未曾道破,却已道破。
恩铭和我相差整整十岁,他上幼儿园的那会儿,我还是一个中学生。只因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到他们幼儿园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在众多的孩子中,只有他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喜欢安静,爱好读书,性格有些内向,常是独来独往,也许是性格相近,与我甚是投缘。即便我回校以后,恩铭也没忘记我,偶尔在路上遇到,都会相视而笑,就像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后来从同学的口中得知,恩铭是爷爷从路边捡来的孩子,没有爸爸妈妈,和我一样是个孤儿。
恩铭上小学以后,学习成绩非常好,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年年被学校评为优秀班干部,那时的他风光无二,简直就是全校的大明星。可惜我上大学以后,与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也好久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渐渐地与路人无异了。
我人生中有一段孤独的时光,若非恩铭的再次出现,它将永远属于灰色。
我幼时父母相继去世,十二岁那年被养父收养,他待我极好,百般呵护,如同亲生。省师范大学毕业后,我一直没有工作,养父又旧病突发,身体每况愈下。大学同学杨晓月的父亲曾托人找到我,说他可以帮我解决工作问题,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与他女儿晓月结婚,招赘到他家,我当时一听便拒绝了。
爱情岂可如同物质般等价交换?
养父虽支持的我的决定,但他抱孙子的梦想也化为乌有。为给养父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为了我的将来,拒绝再接受任何治疗,导致病情迅速恶化,最终带着遗憾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给养父办完葬礼,我万念俱灰。那天在外面喝了点酒,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行人寥寥,街边的枫叶多已泛红,秋风吹过,纷纷落下,就像翩然飘落的蝴蝶。
从五中附近到我家有条近道,但需要经过一条无名小巷,那里的居民多已搬迁,人迹罕至。我进去后不久,便听到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事不关己,我本想一走了之,可那些声音听着实在令人作呕,于是借着酒劲走进巷子深处。
眼前的一幕顿时令我怒不可遏,只见五六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正在合伙欺负一个年龄与自之相仿的少年,虽多年未曾谋面,但我一眼便认出那少年正是恩铭。究其原因,仅仅是恩铭没答应帮他们写作业,那些人就趁着放学回家的时间将他拖到巷子内,拳打脚踢,钉子扎,烟头烫,无所不用其极。有的骂骂咧咧,有的得意狂笑,还有的憋了一肚子坏水,竟然提议要把恩铭的裤子扒下来给大伙看看。那带头的小混球一听正合他意,便招呼他们几个一同上手,有的用手堵住恩铭的嘴巴,有的死死封住他的四肢,带头的那个正一脸邪笑地抽解着他腰间的皮带,恩铭又气又急,小脸憋得通红,想大喊求救奈何却发不出声。
记得电影《误杀》里有句台词: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那就是禽兽!
我从旁边的围墙边操起一根木棍子便冲上前去,对着那几个坏小子就是一顿胖揍。起初他们觉的自己人多势众不以为然,结果发现人多也不一定就打得过,一个个才慌不择路四下逃窜了。
恩铭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点失魂落魄,头发炸了老高,全身上下脏兮兮的,猛然抬头看到是我,顿时潸然泪下,一声“哥”叫的我心痛万分。
我把他带回了家,里里外外帮他收拾干净了,才将他送回了学校。他们的教导主任恰好是我高中同学,借着这层关系,先帮他调换了班级。又抽空和他爷爷沟通了一下,想让恩铭暂住我那里,这样对学习也有帮助。起初爷爷是不同意的,主要是怕给我添麻烦,后来了解了学校的情况后,沉默了许久,终是答应了下来。
那段时间,我每天开车接送恩铭上学放学,闲时与他一同看书学习和照顾爷爷,生活不仅变得充实了许多,也慢慢抚平了那些记忆的伤痛。恩铭的成绩也渐渐的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来,期末考试的时候又位列全年级第一。至于那几个坏小子也看我也不怎么好惹,学校里又有老师的特别关照,从那以后便没再为难过恩铭,直至他上了大学。
恩铭小学时候因成绩太过耀眼,老师们常常对他另眼相看,赞赏有加,不想这些光环却无意中招来了一些孩子的嫉妒。中学那会儿恰逢青春叛逆期,恩铭没有了老师的照拂,那些孩子便新账旧账一起算,成日里有事没事找茬寻事,无端受辱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你当年有多风光 ,老子今天就让你有多落魄。”一个个纯粹的小人得志模样,令人作呕。
恩铭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遭了多少罪,即便到现在,那些可怕的情境也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有时候大半夜忽然从床上惊坐起,身子还一直抖个不停。我经常安慰他,人要学着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可心里的伤痛哪能那么就轻易抚平呢。这个过程也许短暂,也许漫长,也许永远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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