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云河

等送恩铭回校后,我就被领导派往林城县红崖乡工作,因大部分时间都在户外,餐风沐雨,异常辛苦。像我这种拿青春赌明天,用知识换命运的人,辛苦忙碌似乎才是人生常态。既来之则安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赶在大雪封山前回去,就谢天谢地了。

红崖乡这个地方我很熟悉,尤其是辖区内的云河村。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相继去世,姨妈看我可怜,就接我来这里住过一段日子。虽说今非昔比,但当年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仍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红崖乡地处一条纵深30余千米的山沟谷地,一条小河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红崖、云河、白龙川、赤岭、牧羊滩等十几个小村子星星点点排列于其中。这里由于红色砂岩经长期风化剥离和流水侵蚀,形成了所谓的丹霞地貌,奇峰秀水,犹如世外桃源。

我们一行六人就在乡政府所在地安营扎寨了,我白天工作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一到晚上又胡思乱想,整宿整宿睡不着。恩铭回校后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在夜晚与我微信联系,分享他最近的校园生活。有时候看到漂亮女同学和他的合影,就忍不住调侃几句,他反倒会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哥,你又胡说,她只是一般的女同学而已。” 他哪里了解我的心思,如果有好的女孩喜欢和他在一起,这孩子的人生或许就不那么孤单了。

闲暇时我也会把在野外工作时拍的照片发给他看,没想到他看完后竟发了一句:“我好像来过这里的。”

他何尝来过这里,这孩子又胡说。

……

那夜,窗外松涛阵阵,皎洁的月光柔和的洒在灰白色的地砖上,如霜似雪。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得已又打开手机翻着恩铭发来的照片打发时间。渐渐的,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只听那窗外似有动静,像风铃在摇曳,又像是泉水在叮咚,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揉了揉眼睛,竟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少年,正望着我微微地笑着,白皙的皮肤,疏朗的眉毛,清澈的双眸,容貌俊秀,像是恩铭。

“铭,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学校读书的吗?”我奇怪地问道。

那少年默不作声,仍是微微地笑着,此时我才发现他的容貌虽与恩铭相似,但气质较为清冷。

他不是恩铭,是暮寒哥哥!

我瞬间明白过来,顾不得那寒夜侵骨,砖地冰凉,翻身下床,赤脚向他飞奔而去,仍似二十多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哥,你是来看我的吗?那天你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疯了似的去寻你,还以为你不在了……”那少年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如清风一般温柔。

耳边风铃声似乎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我抬起头环顾四周,那少年竟是不知到哪里去了……

门外云海苍茫,明月当空,松涛依旧……

我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痕。看枕边的手机正闪烁着,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恩铭刚刚发来的微信。

“哥,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山顶上哭泣,我喊你,可你听不到……虽然是梦,我仍是放心不下,你还好吗?”

相隔千里,梦境竟如此的相似,让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久久缓不过神来……

“铭,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梦都是虚幻的。我很好,勿念……”

……

秋天的云河村风景如画,枫树和黄芦染红了山野,就连山下的那条河也披上了一层枫红,这里就是姨妈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这里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离开的前一天,我只身去了趟云河,不为工作,只为寻找儿时的记忆。

山谷悬崖边,熟悉的小院因年久失修早已塌去了大半,昔日的温馨家园变成了满目疮痍之地。院中的老槐依旧挺拔,残破的秋千在风中来回游荡。所幸的是,我和暮寒哥哥居住过的那个杂物间还在。

门环和铁锁早已锈迹斑斑,两扇残损的木门向内耷拉着,门缝大的都能挤进去一个脑袋。窗棂上的纸早已没了踪影,那用门板搭建的小床塌去了半边,下面垫的砖头隐约可见,上面架着的门板开裂了,一头微微翘着,仿佛诉说着曾经的过往。床边的土墙上贴满了奖状,大都早已残破不堪,借着灰暗的光线,依稀还能看到上面残留的墨迹,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苏暮寒。

我的眼角不觉又泛起了泪光,逝去的光阴似秋山的红叶,随风飘零,又如云河的流水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正迷茫间,忽听得墙外不远处有人大喊:“崽崽,别去河边玩,快回来。”

我赶忙走出院子,朝云河的方向一看,有个约摸两三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玲珑五彩斑斓的风车,正乐呵呵地朝着河的方向跑着。后面的老人腿脚不太灵便,急得拄着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河边玩,你咋就不长记性呢!还不赶快回来!”

那小孩只顾自己玩耍,那里肯听他的话,早就跑到河边玩石子去了。

我看那老人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河边,任凭那孩子怎么哭闹,单手将他给拎了回去。老人感激不尽,硬要拉着我去他家里坐坐。盛情难却,我不得已只好跟着去了。

我看那老人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一进那院子,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瞬间便明白过来。我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春喜叔,那老人闻听回过头来仔细辨认了我半天,面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哈哈大笑道:“你是老苏家的外甥吧,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豆豆,豆豆啊。”我笑着点了点头,春喜叔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颤颤巍巍地领我进屋,又从墙边的蛇皮袋子里拿出了许多果子让我品尝,我瞅着有一大半是从山上采摘回来的野果,和小时候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有的大若山楂,有的小如绿豆,虽是酸涩,但别有一番风味。

春喜叔为人忠厚老实,记得以前姨父拿他开玩笑,说要帮他娶个媳妇,就在村西头老朱家住着,只是长得比较黑,又胖,又贪吃,问他愿不愿意,春喜叔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结果去老朱家一打听,原来是栏里的那头大黑猪。后来,别人都拿这个取笑他,他也不生气,依旧找姨父喝酒打牌聊天。他如今仍是孤身一人,没有成家,崽崽是他哥哥的孙子,因他兄嫂去世得早,侄子夫妇在外打工,他闲来无事,便帮着侄子带孩子。

春喜叔对我和暮寒哥哥很好,尤其是暮寒哥哥,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那时候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他就常常到山上摘野果子,没有果子就下网套兔子烤了给我们吃。如今看我回来,喜出望外,唠着家常,说着过往,眼泪却不自觉从眼角簌簌滑落了下来。直到崽崽摇着他胳膊让剥那些野果子,才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春喜叔叹道:“豆啊,不瞒你说,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暮寒。他虽不是我儿子,但我最喜欢他,稳重、听话、懂事、孝顺,只可惜早早的就去了。村里的神婆说是因为他生的太好,身子骨又干净,让河对岸的狐仙给勾去了。可我不这么认为,说到底,还不是被他那个办事不着调的妈给害的。”

看我默不作声,他知道这话说得有些不合适,千错万错,可那毕竟是我的姨妈,我自然不能说什么的。

他怕我脸上挂不住,于是就不再接着往下说了,转而问我被人接走以后的情况,怎么上的学、在哪工作、结婚生子了吗等等。得知我被好心人收养,工作和生活都比较稳定,脸上一直露着满意的笑容。直到说我至今还没结婚,才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啥呀,凭咱这样貌,就是那白娘娘来了也喜欢的紧,是自己太挑了吧。”

我憨憨一笑道:“也不是,是还没遇上合适的。”

春喜叔闻听,沉默了一会才喃喃说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过日子不是那墙上的画,戏里的词儿,要我看,只要人家愿意跟咱,又不是那嫖风浪荡的女人就行。人这一辈子,没几天活头的。”

试想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随心随缘或许才是真正的生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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