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哥,你在哪儿!”凤凰岛上,林清秋脸色微白,中衣长衫,赤足而行,跑在长廊之中。
微风中,她长长的头发如似山涧瀑布垂在身后,玉眸焦灼,幽喘如兰,脚下急如凌波。
“小姐,小姐。”
一群丫头跟在后面,跌跌撞撞、慌得六神无主,全然不知她们小姐为何一醒来,就像是着了魔一般要去找慕公子,她到底是怎么了?
林清秋不顾足下冰凉,不顾头疼未愈,先是跑进《云天水阁》,见屋里空空如也,并无慕景白的影子,便转身往《风雨楼》去。
她激动哭喊着,跑下牡丹园,朝着《风雨楼》的方向到处寻找,一边找一边喊道:“慕大哥,你在哪儿,你快出来。慕大哥,对不起,是我忘了你,我都想起来了,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是李心梦,你快出来,我是李心梦啊!”
一众丫头听了,都不知道“李心梦”是谁,只当是她家小姐昏迷醒来,被人夺了神魂,都吓得不轻。跑在最后的兰珠,更是一边追,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斐正从渡口下船,闻听《云天水阁》好像有声音,慌忙纵步跑上去。
还未跑近,便见林清秋长发垂地,穿行长廊,不停地喊着公子的名字,后面的丫头,一个也追不上。公子刚才可是说了,将林清秋拜托给他,若任她这样跑,万一摔了或是伤了,他要如何交差?
于是,赶忙一个飞身加两个跳跃,大步落到林清秋面前,拦住她道:“林小姐,怎么了?”
林清秋突然看见陆斐,先是一愣,随即,竟像是看见了慕景白一般,激动失措到语无伦次。她一把抓住他道:“陆斐,慕大哥,慕大哥呢!”
“公子出湖了。”
“去、去哪儿了?”
“关山竹林!”
“关…关山竹林?”这个名字,再次像是惊雷一样击在了林清秋的脑中。
温柔的母亲,穿着红色新娘服的姐姐,那奄奄一息的容颜,还有那凄凉冷清的坟墓……所有的记忆又如流水一般涌入她的脑中,像是利箭一样从过去穿梭而来,狠狠刺痛着她。
“不,不!”
林清秋突然抱头蹲到地上,崩溃大哭:“娘,娘,姐姐!不,怎么会这样?娘亲,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丫头们都要急疯了,连忙赶上来将她围住。沐雪、沉香二人从来没见林清秋出现过这种情况,慌乱道:“小姐,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众丫鬟也都急忙看向她,又担心又慌乱。
林清秋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的丫头们。她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眼泪更是簌簌而下,她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幸福快乐,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却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都忘记了?
娘亲,姐姐,慕景白,还有未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挥开丫头们,拼命摇头,不住地道歉。
可是,便是说再多的“对不起”,也始终抑制不住那从心底深处不断涌出来的愧疚和悲伤,她太不孝了,怎么能把家人都忘了,怎么能?
丫头们见此,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传进了林清秋的耳里:“姐姐,你怎么了?”
林清秋猛地一怔,缓缓抬起头来。丫环们连忙退开,只见一个七岁女童穿着一身桃红梅花齐胸襦裙走了过来,这孩子童颜天真,眼睛清亮,头上梳着双鬟小髻,髻上两只银色蝴蝶翩翩展翅。最重要的是,她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儿时之容。
林清秋惊住了,呢喃着道:“归燕,归燕……”
“姐姐,你怎么了?你别伤心,你伤心,归燕也会难过的。”慕归燕说着,扑上去紧紧抱住林清秋的脖子。
归燕的这一个拥抱,直叫林清秋再也忍不住,抬手紧紧将她搂住,心中五味顿生,抽泣着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慕归燕并不能理解,天真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林清秋缓缓松开双臂,颤抖地捧着小归燕的脸,看着她的模样,几乎泣不成声:“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呀!”
……
云层浮影,山风绕林。却说关山竹林中,夏子信突然拈弓搭箭,直直对准了慕景白。
慕景白愣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夏子信手里的弓箭,那,是他曾经送给子信的青云弓!可为什么,如今这弓箭,却对准了自己?
夏子信冷声开口:“慕景白,你还记得这里吗?当初,你就是在这里教我射箭,还将这青云弓送给了我,你没忘记吧?”
慕景白还在惊讶之中,茫然地点了点头。
夏子信道:“既然我的本领是你教的,我知道你箭法了得,我也自认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决定,咱们来简单一点儿,我射你一箭,若你躲开了,就换你射我。同样的,若我躲开了,下一箭就换我来射你,如何?谁先怕,谁就是输了,谁输了,就不能再喜欢林清秋!”
“子信,你这是在玩命。”慕景白惊愕地看着夏子信,不敢相信他竟然要用性命来做比试,他疯了吗?
“对,本王就要跟你玩命!本王可以为了林清秋去死,你能吗?你只会把她丢下,一个人逃之夭夭!慕景白,你不是一向自以为本事高、胆子大吗,你要是现在怕了,趁早磕头认输,我也好去你家把清秋接走。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林清秋,就是当年的李心梦,你应该想不到,她还活着吧?”
慕景白全然怔住了。
他没想到,夏子信竟然什么都知道,他果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既然他都记得,也想了起来,为什么不与自己相认,为什么把他叫到这里来?他还要将怀里的玉牌,还给他吗?
见慕景白惊讶发愣,夏子信不禁怒道:“怎么,你不会把李心梦这个名字也忘了吧?你害死了楚夫人,也差点害死了她,心里,难道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慕景白摇了摇头,连忙开口道:“当然不是,当年梦儿出事,我也十分后悔,当时……”
“你闭嘴!”夏子信突然怒吼一声,打断道。
“你有什么资格叫她‘梦儿’,你还记得李家村吗,你还记得你曾答应过她什么吗?你对我说过的话、对李心梦说过的话,你一句也没有做到,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看你本事高超、心机深沉,想必当年那些事,你也没少做戏吧!”
说罢,他将弓弦拉紧,道:“废话少说,按本王的规则,咱们开始!我是你‘义弟’,让我先来第一箭,不为过吧?”
夏子信深知,若是让慕景白先来,他箭法如神,自己的性命必定不保。因此,故意加重了“义弟”二字,就看慕景白如何选择。
慕景白见夏子信心意已决,知道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也只能点了点头道:“你先请吧。”
夏子信冷笑了一声,道:“那就承让了。不过,你是打算跑呢,还是要接我的箭?我奉劝你,最好站着别动,因为我箭法不准,万一你一动,我反而射着你,可怎么好?”
慕景白站在原地,不知子信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曾是结义兄弟,少年时有过纯真义气,如今也有着同仇之慨,尽管物是人非,尽管有所误会,但是他相信夏子信不会真的放箭。
子信,你一定不会放箭的,对吗?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夏子信见他站着纹丝不动,心里却顿生怒意。看他原地站着,没打算跑的模样,看来是想好了对付自己的办法,他擅识人心,从来没有一件事算错过,所以,他现在是以为自己不敢放箭吗?
可恶,慕景白竟然敢如此小瞧他?夏子信不禁咬了咬牙。
刚进竹林的时候,夏子信也被回忆“侵袭”,也由衷地心生感慨,想着不如换一种决斗方式,至少在把话说开之前,不必以性命相对。
可是,他却突然在林中发现了四匹马!
说好的一人赴约,做梦也想不到,慕景白竟然如此心机,多带了这么多人前来埋伏?再一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种事,慕景白做得出来!
亏自己那么相信他,毅然决然一个人前来赴约,而他却暗藏诡计,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回去!真是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所以,他立时就怒了,才会在看见慕景白的第一眼,就对他举起了弓箭。
既然如此,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想到这里,夏子信的眼睛里刹时充满了杀意,他狠狠盯着慕景白,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
“驾,驾!”林清秋一袭红衣,快马入林。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记忆里的场景,满脑子都是慕景白离开的画面,那些过去的种种,不断浮现眼前,想挥都挥不去。
刚才在山下,她远远看见一匹棕马跑在她的前面,那是夏子信,可她却当成了慕景白。急得大喊道:“慕大哥,等等我。慕大哥,我都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别走,别丢下我!”
可是,似乎是距离太远,前方的人什么都没听见,那棕马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反而还越跑越快,仿佛要将她甩开一般。
她又急又乱,紧握马鞭,哪怕泪水模糊了视线,仍要拼命追赶。终于,她追到了树林里,可是,从来没有在树林里骑过马的她,没多远就被树枝挡住了视线,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不疼,她一点也不疼,她努力爬起来,沿着马蹄的印迹追过去。
她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说,此刻,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绝不退缩。因为那是被她忘记了七年的慕大哥;那是看着她的脸、会失神喊出“李心梦”的慕大哥;那是在梦里,会喊着她的名字流下眼泪的慕大哥!
她不顾一切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喊:“慕大哥,你别走,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别丢下我好不好,别走!”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慕景白,看见他一袭白衣,站在不远处的竹林里。太好了,真的是慕大哥,他真的在等自己。
可是,就在她惊喜欣慰之际,却突然看见,一支利箭不知从何而来,竟直直朝着慕景白,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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