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终不似,少年游(一)

惊雷乍起,照亮了整间屋子,铜灯里的灯芯没来急换,燃尽后,瞬间就灭了。

“大人,这……”

他不敢置信看着那飞速转动的莲花印影子,织吾的不同寻常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竟和昆仑山有关联。

一眼就能看出那莲花出自昆仑山的怕也没有多少人了,恰好他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还要追溯回五年前,他接了红笺去敦煌,办完事之后与浮生阁阁主畅谈甚欢,听他说起自己好友在昆仑山一带许久未出世了,想去看看他。

昆仑山啊,那是何等神秘的地方,避世封山一百多年了,那辉煌号令群雄的盛况如今也只能在书里看到了。南吕生逢乱世,整个大环境都埋在了昏暗的色调了,勾心斗角、自私牟利,总之他很不喜欢,是以对那个热血的时代有着极度的向往。

当听到浮生阁阁主的话时,南吕根本按捺不住,央求着阁主能带他一同前往,哪怕不进昆仑山,就在那附近溜达溜达也好。

阁主面上犯了难,“南吕啊,你也知道,昆仑早就关闭了。”

南吕心想也许此生就这一个机会能如此接近昆仑,接近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和人物,“阁主,求您了,您就带我去嘛,我给您免三次酬金!”他想了想,生怕还不够,又附上一句“外加一次夷则的!”

闻言,阁主的那双大眼睛里放了光,“好”

启程后,两人一路闲聊,阁主问及昆仑山什么最迷人,能让他如此崇拜?

他道:“大祭司同光。”

阁主笑笑颔首,并未多做评价,只是伸手指向前方,“到了”

巍峨入云巅的山峰,隐在云雾后面,整座山体已经被冰雪完全覆盖,方圆几十里地无一处人家,但猛兽不少。

若不是跟着阁主,南吕定然是找不到这地方的,实在太隐蔽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遮眼法,寻常人怕是站在它眼前也看不见。

“南吕大人,恕在下只能带你到这儿了,再往前可就真是无能为力了。”

南吕已经足够心满意足,连连点头和阁主挥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看见阁主进入昆仑山时,显现出了一座山门,门头上雕刻着莲花。

那莲花样式可不普通,和现在印在屏风上的一模一样,他绝不会认错。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南吕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听小九说过,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她娘亲给她请了高人护佑。”

而此时的织吾,却是生死一线。

她昏睡过去之后,再次出现在了那个血池,先前困住她的那个男子还在,只是面容都腐烂了,织吾能看见破碎的血肉往下掉。

这一次,他喊她“小九”,依旧声嘶力竭朝她跑来,要扯着她一同进入那个血池。

躲避间,瞥见门开了一条缝,她趁机跑了出去,眼前瞬间开阔,那男子的手马上就要触及到她的肩膀,她尖叫一声,提起裙摆就往鸾峰跑。

无意识,仅凭直觉的选择,也没有想过她认为能救她的人住在山顶,而从山脚到山顶,距离就不说了,中间隔着的那五座宅子,就不见得能闯过去。

果不其然,太簇揽着子规挡在路前方,是他们死前的模样,子规的羽毛都泛着光。

她回过头看,见到那个男子慢下了脚步,笑得邪性朝她走来。

“让开,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们一次。”

“你终于承认是你杀的了。”梅涧阴沉着脸站在院门内开口,太簇的死他至今觉得离奇,派出去了数百人,竟然连尸首都找不到,就像这个人平地蒸发了一样。

织吾抬起眼,稳了稳心神,“对你来说一枚棋子而已,棋子又怎么会只有一颗。”

话音落,一声虎啸从太簇身后传来。

子规慌张得身形都不稳,也是这一瞬织吾才发现,原本就只是两个虚像。她轻喝一声,白虎就亲昵地靠到了她腿边,她伸手揉了揉,一久不见竟长大不少,白虎的出现给了一定的松懈,她暗暗呼出一口气,道:“梅涧”

却没有听见回声。

抬起头来发现,院门是关着的,门锁着落着的灰,壁上挂着的灯笼,都无一不显示着长久没有人居住。

一旁的白虎突然转了个方向,对准身后的男子,织吾感觉到它的蓄势,不及多想,喊了一声“走”

有很多时候,织吾和寻常人一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对于梅涧和太簇的突然消失也没有觉得奇怪,只顾着赶紧往上跑。

拐过一个弯,迎面而来的竟是那只碎了眼的石狮子,她有些困惑,只觉过分熟悉,就连如何一招制敌都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

一路都难,却又都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快到山顶了,可她却怎么也上不去,白虎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眼看着那男子马上又要追上来,白虎看着她急得打转,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

她一时不解,白虎转过头来看她,她才明白过来,有些歉意地骑在白虎背上。

白虎驮着她跃上上顶,先前千般困难的上山路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感觉到波折就到了夷则院门前。

她站定后,往下看,那男子早就站定在先前她被困住的地方,眼神诡异地看着她,他没有要往上来的意思,这让织吾送了一大口气。

“你很怕他?”

阴涩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猛地回头,果不其然是梅涧,身后还站着穿了一身红袍、头发全用金冠束起的夷则。

见到夷则,她连日来受的委屈和疲累突然全部涌了出来,抬步就想往他那里走去,可是夷则从她面上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她将脚收回,有些不自在站回白虎身边。

白虎嗅到一丝危险,踱步到她身前守着。

鸾峰后升起了血月,红得太过彻底,让整个十二津都浸泡在这不同寻常的氛围里。

梅涧将她的动作瞧在眼里,没有戳穿,只道:“到底是我的好夷则,心地善良。”

夷则缓慢阖动眼睑,道:“只是不想在今日见血。”

梅涧颔首,“也是,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怎可见血。”

好日子?他还是要被逼着结亲?

织吾脸色沉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寒意,道:“我不是答应了你会给你织梦解惑,你放过他吗?”

她太过痛恨梅涧,紧紧盯着他,都忽略了身后夷则微动的神情。

而后,夷则将头侧过去,无所谓地说:“我不需要你帮我做这些无用功,你不是十二津的人,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复又伸出手指指向白虎,“还有它,一并消失。”

这般冷漠模样,迎头给织吾泼了一盆冰水,浇得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打颤。

血月印在她的眸子里,那两个人的身影也被水雾冲得模糊。

倏地,灯笼里的烛火噼啵爆炸了一声,梅涧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笑出了声,紧张又尴尬的气氛里,他却觉得真是一出好戏。

“你对一个女孩子不该这么凶,更何况还是织家的明珠——织九呢,我可期待她期待了三年了,怎么可以让她这么轻易就走?”

织吾浑身一颤,三年?

“你要做什么?”

随着梅涧往前的步伐,夷则转过身紧随其后,右手在袖中紧绷,随时准备好出招。

“我要你的莲花灯和你的血。”他一字一顿,吐字很轻缓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织吾连连往后退,脑海中瞬间将这一路来的遭遇全部串联起来,是了,好似都围绕着她的莲花灯和血而来。

只是那些人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用了,看见她好生生的站在那儿,就觉得与正常人无异,能放出几大盆血似的。

梅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半朵金莲在他手指下逐渐变成红色,他的神色也逐渐癫狂,“没错,没错,就是它!”

可他揉搓了半天,也没有见莲花灯的影子,就觉得不对劲,忽然想起织三的话,他便以指为刀试图划破她的手腕。

“主上,今日不见血”,夷则抬手将他的动作拦下,眉头一蹙,将手背翻转将织吾的手按下去。

梅涧双眼通红,哪是他拦得住的,“滚!我说滚!”

他大吼着夷则,反手将他推得老远,织吾趁机捂着手腕翻身骑在白虎背上,快速往山下跑。

身后的打斗和咒骂声击在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频频回头去看,夷则的身影越来越远。手掌心捂着夷则滴下来的血,她垂下头去看,刚才梅涧的那一招划破的是夷则的手掌,他怕被梅涧发现就急忙翻转,却不防血滴在了她手腕上,他才将她的手按下去。

那滴血渐渐顺着莲纹饰流动,没入,将它恢复成最初的金莲状。

“你敢背叛我!”梅涧厉声吼夷则,她不知道梅涧到底有多厉害,但就凭着他一人就建立了令整个大洲都不能忽视的十二津,便知道不会太弱。

倏地,脚下整座山都跟着颤抖,山石滚落。

马上就要到先前她被困住那里了,那个男人依旧邪性笑着等她来,甚至还摊开双手,作出怀抱状。

他说:“小九,剑门关太冷了,你来帮我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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