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诡异的一幕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后上演。
那个刚刚点了她穴道的“孩子”,身体发出一阵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像是骨骼在急速拉伸重塑。
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拉长拔高,转瞬之间,他便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变成了一个身材精干面容带着几分阴鸷的成年男子,原本不合身的衣衫也变得贴身。
剩下的几个“孩子”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有的身形膨胀肌肉鼓起,有的面容轮廓变得硬朗成熟。
刚才那个还绘声绘色形容角斗场里有吃人狮子的“小孩”,此刻已然成了一个身高约五尺、脸上带着猥琐笑容的成年男子,他搓着手,打量着被阴鸷男子搀扶的连江月,语气轻佻:“老大,这次的货看着成色不错啊!比上个月弄到的那几个强多了。”
那个被称为“老大”,也就是由年长孩子变幻而成的阴鸷男子,并没有立即回话。
他动作粗鲁地一把扯下了连江月用来遮挡风沙的面衣,当连江月那张即使双目紧闭也难掩绝色的俏丽面容完全暴露出来时,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
“岂止是不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看这骨相,这皮囊……简直是万中无一的极品。”
“这回我们可是捞到大鱼了,送宝珍居还是走黑市?”另一个已经完全变了声线的男子问道,语气中带着对巨大利益的期待。
阴鸷男子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黑市!”
猥琐男点头道:“确实,这种货,只有黑市里那些舍得花血本的大主顾,才配得上她。”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拿出一只硕大的麻袋,动作娴熟地将失去意识的连江月装入其中,迅速扎紧了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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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鸟好运气啊,这次送来的货成色这么好。”黑暗中,一道粗嘎的嗓音响起,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满意。“大家肯定能得到不少赏钱。”
另一人接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谁说不是呢?这女子已是人间绝色,没想到后送进来的男子竟也毫不逊色。如此品相,在黑市上怕是十年都难得一见。”
“上头特意吩咐要重点看管那男子,听说为了抓他,折了十多个好手,连血狼都身负重伤。这小子武功极高,若非他正好毒发,恐怕还真拿他不下。”
旁边那人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再硬的骨头,遇上了‘醉卧美人膝’这等天下奇毒,也只能任人宰割。这毒连内力深厚的高手都抵挡不住,何况他还带着伤?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话虽如此,谨慎些总没错。”粗嘎嗓音压低了几分,“在货物脱手前还是小心为上。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要出事。”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你看,我特意托人从中原捎来的二十年陈酿,要不要尝尝?”他边说边揭开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粗噶男短暂的沉默后,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喝!”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浓郁的酒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却掩盖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是从刑具墙上散发出来的,经年累月渗入石缝中的血腥,早已成为这个地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待四周重归寂静,连江月缓缓睁开双眼。浓墨般的黑暗包裹着她,但她很快适应了。
早在进城时,她便注意到那群孩童,他们的步法虽经刻意掩饰,却逃不过她敏锐的眼睛。
于是她将计就计,扮作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她甚至还故意在那些小摊前驻足,高价买了一些饰品,引起他们注意。
然后,装作天真好奇地跟着他们走进了预设的圈套。她看似一直昏迷实则只有短暂的一瞬,便清醒过来。
任何毒对她现在的身体而言,都不过是随手可解的小麻烦,但这“醉卧美人膝”确实霸道,清醒之后身体却酸软无力,若非她做了两手准备,恐怕真要着了道。
连江月暗中运转内力,感受着毒素在经脉中逐渐消散。她扶着冰冷的铁栏站起身,掀起遮挡在笼外的黑布一角。
铁栏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锈迹,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借着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看清自己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中,铁条足有拇指粗细,连接处十分牢固。
旁边还有一排同样的铁笼,紧邻的笼子两边都静静躺着一道身影。
斜射进来的灯光恰好可以照到左边人的侧脸,光线勾勒出的轮廓分明,如高山积雪,又如清泉映月,让人见之忘俗。
这世间百步之内,能瞒过她感知的气息屈指可数,沙漠中那个玄衣男子算一个,眼前这人竟是第二个。
连江月慢慢地挪到栏杆边,穿过栏杆间隙轻轻推了推他:“少侠,醒醒。”
男子似乎深陷梦魇之中,薄唇紧抿,眉峰深蹙,那张俊美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脆弱。
“少侠,快醒醒。”她的语气轻柔,虽然故作镇定,但掩盖不住声音里的惊慌无助和对他的关切。
略带薄茧的手指搭在男子的手腕上,能感觉到他经脉滞涩,血气紊乱,似乎不止一种毒在他体内发作。
男子倏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中亮得惊人。
连江月敏锐地捕捉到他警惕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意外?
随即他迅速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她的距离,恢复了之前警惕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但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连江月始终在观察的眼睛。
她收回手,在男子身侧保持着一个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距离坐下。
“少侠,你还好吗?我看你身上还有伤。”连江月从衣襟暗袋中取出一个药包,语气中带着庆幸,“幸好那些人搜查得不仔细,这包金疮药出自药王谷,药效极佳!”
她故意将“药王谷”三个字说得很响亮,这是江湖中人最为信赖的医药招牌,足以打消很多疑虑。
男子依旧沉默,她却毫不气馁:“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刚才醒来时听到他们说给我们下了一种奇毒,还要将我们卖掉。”
“少侠,怎么称呼?我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继续试探。
“黑市。”清冽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如玉石相击。
连江月一顿,明白他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黑市,这个词语代表的意思曾经是武林盟主的她再清楚不过。她心中微微一沉,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庞大复杂。
“少侠,这金疮药效果真的很好,你试试,不收你钱。”连江月再次将药包递过去,她的目光真诚而恳切,“我以药王谷的名誉起誓。” 反正她不是药王谷的人,这个誓对她而言毫无负担。
直到她觉着手臂有些发酸了,对方才伸手接过药包,“多谢。”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接过药包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显然体内的毒影响了他的行动。
“不必客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连江月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并不在意对方是否会真的用药。
善意已经传达,这就够了。
在江湖中,有时候一个善意的举动,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她又从发髻间摸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对着囚笼的锁孔轻轻拨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把看似坚固的铁锁应声而开。
面对男子投来的诧异目光,连江月无声地勾起唇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将铁锁重新合上。
“少侠,你可以走吗?”她压低声音问道,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仿佛春日枝头最活泼的那朵海棠花,鲜灵灵地撞进人眼里。
男子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担心毒的事?别担心,等出去我配置一副解药。”连江月坐得离他近了一点,带着几分骄傲与自信,轻声道:“大名鼎鼎的药王谷听过吧,那里的医书我可都读过,区区‘醉卧美人膝’,不在话下。”
‘没听过’三个字在唇齿间绕了一圈,男子决定不回应这些无意义的话,收敛心神开始进行调息,强行运转内力打算将毒素压制住。
连江月在心中思量一番,也决定留下。
之前在沙漠遇到男子追着薛家人离开,现在又被抓到这里,难道黑市的人口卖买和薛家有关系?
角斗场、黑市……薛家还真是一点人事不干,连江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和薛家联姻的沈家有没有参与其中,沈阳山沈城主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沈阳山表面上一派正直,深受百姓爱戴,虽然近几年深居简出。可若他真与这些黑暗交易有所牵连,那当年世界之子的养父全家遇害一事,他是否也参与其中?
原本只是想捣毁一个人口贩卖的窝点,顺手做件好事,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收获。
连江月唇角微扬,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这趟行动,她不仅能顺利完成任务,还能找到解决自身功法问题的方法。
她注意到隔壁男子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即使是在调息的过程中,他的耳朵也在偶尔颤动,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响。
约莫一个时辰,或许更久。“嗤啦”一声响,头顶上那片隔绝光线的幕布被一股蛮横的外力彻底扯落。
昏黄的光线,带着灰尘的舞姿,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眼。
光线照亮了这方空间的全貌,一个地下的石头牢房,一面墙上堆着各种刑具,从常见的皮鞭到一些形状古怪令人胆寒的工具,上面都沾染着深褐色的血迹。
另一面靠墙立着一排铁笼,正是关押他们的那些。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稻草,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污渍。
来人一身利落的短打,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狡黠锐利的眼睛。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显示出不俗的武功底子。
他的视线扫过笼内,在看到清醒的连江月和隔壁笼子里同样睁开眼警惕的看着他的玄衣男子身上顿住,一丝显而易见的诧异掠过从眼中掠过。
诧异也只是一瞬,他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毫不犹豫地用钥匙打开连江月玄衣男子的笼门,并未多看他们,反而弯腰钻进了紧邻的另一个笼子,从里面动作异常轻柔地抱起一名面色苍白的还在昏迷中的女子。
这时,他才转向连江月她们,声音隔着布料,沉闷而急促:“你们能站起来走吗?”
连江月没立刻答话,目光先投向隔壁,玄衣男子颔首,眼神沉寂如水。
她这才活动了一下因久坐有些僵硬的四肢,扶着冰冷的铁栏,一步步踏出囚笼。
连江月脚下虚浮,这是中了“醉卧美人膝”后应有的状态,她不想在这个神秘的蒙面人面前暴露太多。
蒙面人不再多言,只低喝一句:“跟紧了。”他打横抱着那昏迷女子,率先向牢房一个不起眼的暗门走去。
那扇暗门隐藏在刑具墙的阴影中,若不是他带领,很难被发现。
连江月默不作声地跟上,脚步尽量放轻。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倒在地上的看守,皆是一击毙命。
伤口薄而窄,一时看不出用的是什么暗器。
眼角余光里,那玄衣男子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倒地的看守身旁,俯身拾起一柄带鞘的腰刀,手指拂过刀柄,动作流畅自然。
他落后几步,跟在连江月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蒙面人打头,连江月中间,玄衣男子断后,三人形成一个小小的队列,穿过倒地的看守。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的守卫。
就在即将踏入那扇暗门相连的甬道时,连江月的脚步极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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