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再三斟酌着开口，为是否要把好友拽入这趟浑水而纠结。

找上旧友同期是下下策。

不是诸伏景光不信任他们，也不是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托付后背；恰是他们关系足够好，也太了解对方的理念。

已经注定在漩涡里不得脱身的诸伏景光打心底不希望有着各自人生规划的好友因他而打破原本的生活。

而曾经作为绿川光和诸伏景光时期营造的人际关系显然不能再用。诸伏景光不清楚组织那边对苏格兰打上的究竟是死亡还是失踪在逃的标签。

为了无辜的人不被牵扯，以山村明出现在日本的诸伏景光显然不能再与往事的人多有挂钩。

摆在他面前的是陷入两难的困境。一个是幼驯染的问题；另一个便是警视厅，苏格兰的身份暴露表明了警视厅有内鬼。

他不知道能够联系的上司和联络人能否信任，数来数去最能信任把这一消息传递出来的路径竟然是通过同期。

同期马上准备要结婚了的伊达航显然不能算在里面，剩下能够考虑的就剩下另一对幼驯染。

萩原研二像是看出了他的苦恼，亲切地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旁边带。

“小诸伏，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什么都不说，已经不是你能决定的了。”萩原研二冷静指出：“我和小阵平已经看到问题，我们才不会只是在岸边看着袖手旁观的。”

“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诸伏景光的话语透露着苍白无力。

萩原研二：“……”

让诸伏景光感到意外的是萩原研二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刚刚明显是打算追究到底的青年不知为什么放弃了，背对着他招手：“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关于这一点，我相信诸伏你很乐意跟我和小阵平单独找个时间谈谈的，对吧？”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说着话，眼里却表达着不容他拒绝的态度。

“当然。”

诸伏景光面对现实。

两人重新走出这个安全通道，电梯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人走出来，不用浪费等待的时间。

新下来的人里有一个一头黑发的外国人迷迷糊糊地看着标志上的日语，眼睛里满是费解。赶在不是一个好时候出来的年轻人随机逮了个路人。

“你好，1117该往哪个方向走？”

被拦住的路人可疑地停顿，半晌没有回话。

问路人又问了一遍。这位微醺状态的人才缓缓抬起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这样，先笔直走100米然后左转走五十米，然后你就会看到一个1110的门牌号。沿着这个门牌号笔直走就能找到了。就是这样，你听懂了吗？”

“……啊，懂了，懂了。”

问路人缓慢松开拽住的衣袖，魂不守舍地照着往前，看着沿途的三处拐弯点，狠狠沉默住了。

最终还是靠运气蒙了个拐弯点成功找对方向的问路人狠狠地砸向病房门。

“噔噔噔。”

病房门被敲得发出急促而又沉重的声响。

已经躺在被窝里的奥德里安坐起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起来时还特地看了眼手机，看着才过去的十多分钟而纳闷。行动上却不耽误他起身，门口敲门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后，像是确定了里面的人是谁，啪的一声甩开门。

维持着双手撑床的奥德里安睁大眼看着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疯了吧，先说好我可不是你翘课的借口。”

人会在情绪波动上升时胡言乱语，的确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见到好友的奥德里安没过脑袋地脱口而出。

得到了彼得大大的白眼，有着一头黑发蓝眼的彼得走了进来，顺手带上门。

“你这是在说你自己。”

“你来做什么？”

奥德里安问。

“来报复你。”彼得说，相当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顺手就在翻柜子上的零食。

奥德里安满脸黑线：“幼稚。”

彼得嗤笑一声，两只眼睛里充分表达情绪，好像再说你居然好意思说我幼稚。

“这不是你用了的套路，别把你自己的想法套在我身上，拒绝碰瓷。”彼得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奥德里安一把把柜子上摊开的零食收拢：“不给你吃了。”

“哇——你是什么小学生嘛，奥德里安。”彼得嘲笑道。得到奥德里安嫌弃的眼神。

觉得索然无趣了的奥德里安一脸没劲地收回手：“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配合我的小可爱了。”

“可喜可贺。”

彼得鼓掌。

奥德里安：“……”

够了，这话题我已经接不下去了。

看着一年不见大变样了的好友，奥德里安心里不免感怀深秋。

看着突然静下来的奥德里安，彼得从原本的等待他要说什么话再到你小子又在乱想什么之间变动。

彼得一巴掌摁在奥德里安的头发上，被重力一压的奥德里安低头，挥手打开头上的手。

“你到底过来干什么？”

奥德里安又问了一遍。

“来找你。”

搁下这句话，彼得摆出你爱信不信的态度，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真的不考虑回美国？”

“又来。”奥德里安往后一躺，手撑着脑袋抱怨道：“一个两个都催我回来，是美国有什么好事等着了，还是天上的馅饼要掉下来了。”

“还有谁提过了？”

干提就被人怼了一通的彼得纳闷，他怎么记得他谁都没说来着。

“我姐。”

“没劝动你。”彼得肯定道：“不然你也不会这个态度。”

“你电话里什么也不说清楚，什么事就给我个开头让我自己猜，我这不就连夜飞过来当面质问了。”

“你有病吧。”

奥德里安快要被他这个理直气壮的态度气死，“那你可真会挑时间。”

“怎么了？这就是你一年不见的态度。”同样年轻气盛的彼得眼底浮现几分怒意。因为担心好友连夜飞过来的彼得面对奥德里安这副不希望在这里看见自己的态度，有点生气。

奥德里安重重地吸了口气，重新坐起身：“我的错，我道歉。”

他态度诚恳道：“但是你下回就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是会跑了还是会怎么样了？”

“这是惊喜。”彼得勉强接受了这份看起来不怎么诚恳的道歉。他理直气壮地反问：“说得好像你没这么干过似的，当初我住院你不也一样突然冒出来。”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幽怨：“还是在大晚上。”

“…………”

奥德里安架不住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理直气壮的谴责立马不对味了。

彼得点了点他的肩膀：“前科累累的人完全没有资格说我。”

奥德里安：“……过不去了是吧。”

“不对，你少带偏我。”奥德里安差点被他的思路给带偏，索性没忘正事，“你能不能听听我后面的内容了。”

“你可真会挑时间？”彼得重复了一遍，无语道：“我为什么要记住你阴阳我的话。”

“滚，我说的实话。”奥德里安用没打石膏的脚踹了过去，“都是你在这扯话题，这个医院里有炸弹。”

他用一种今天吃薯条的口气把这话给说完。话音刚落的后几秒里，彼得是没什么反应的。

奥德里安在他眼前挥挥手，“你这什么反应，吓傻了？”

“看看我，你银行卡什么密码？”

“你可真会说话。”彼得虚着眼瞪着他，目光中暗含谴责：“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我兜里的钱。”

“搞清楚，我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奥德里安平淡直述了让彼得想给他一拳的话。“你说的话完全没法成立。”

“你就是太自由了。”彼得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搞清楚，老兄。你不觉得你又是出车祸，住院还感受一波炸弹危险的频率也太高了吗？”

“我没记错你是昨天出事的。”

“啊，你说这个啊。”奥德里安左拳一拍右掌，竖起一根手指：“我上个礼拜才出院。”

“不过你如果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不是我倒霉的问题。”

“是说这地方随时有生命危险了。”彼得一本正经地抵着下巴，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

被奥德里安轻淡描写的态度给气了个倒仰的彼得抓狂：“这个时候犯倔，你才是有那什么毛病才对。”

“你就不能支持我一下。”奥德里安不满皱眉。

“我也想支持你。”彼得说，“前提是在安全情况下。”

“那两个人就让你这么在意了？”彼得感到非常不解。

“不是这个原因。”奥德里安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法和你说，你等我晚点，确定了再说。”

“神神秘秘的，和你家人有关系？”彼得不满意他的含糊其辞：“回头关键时刻就又把我水灵灵的拉黑，不回消息一条龙。”

“你这是污蔑。”

奥德里安的反驳在强有力的证据下显得相当苍白，彼得狠狠剜了他一眼，扬着下巴带着点得意扬扬的腔调开口：“所以绝对不能告诉你。”

“我已经够了解你了，你就只是看着热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