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岁喝了一口汤,假装没听懂。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你在说什么?”
曾宁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而是扭头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口红。
“陈律师刚刚来过了,他说您有东西落在了洋房的洗手间。”
一根口红而已。
沈见岁瞄了一眼,“这个色号我已经用腻了,你扔了吧。”
曾宁说:“我想他是特意赶过来的。因为我在电话里不小心提到,您现在在医院。”
沈见岁眉间微蹙看向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心大意了?”
曾宁笑了笑,没辩驳。
沈见岁摇了摇头,依然不以为意,“他又不是医生,来医院又能怎样,我才不需要。”
“如果您真的这么不想见到他,为什么又选择了云栖湖呢?”曾宁问。
“云栖湖和洋房离得太近了,即使霍总不知道陈律师住在那里,陈律师恐怕也很难看不见你们。我想,当天我还是给陈律师打个电话,找借口引他去别的地方吧,否则……”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说不下去了。
沈见岁终于放下了筷子。
“否则怎么了?”她歪了歪头,非常好奇地看着曾宁,“你现在,是想帮我在霍子清面前打掩护吗?”
曾宁突然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附在她的耳边说:
“沈总,其实我在来珅信之前,也给其他公司的高层做过秘书,什么样的事都见过。所以处理这方面的事情,我是很熟练的。我都明白,我绝对会在霍总面前维护好您的。”
“你明白什么了?”
曾宁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就不像个机器人了,洋洋洒洒道:
“您不用不好意思,陈律师确实是长得好看,而且还很懂怎么留住人。霍总也是个青年才俊,虽然富二代的气质太重了,但很有可能会成为霍家的接班人,绝对的前途无量。这两个人的确优秀得不分伯仲,您的眼光可真是不错。”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夸人呢?
沈见岁眯着眼睛说:“我以为你会劝我,至少和其中一个人分手。”
曾宁一本正经地说:“还是别分手了吧。今天和陈律师分了,明天也是会再换李律师、王律师的,到时候我还得重新熟悉他的一切信息,还不如陈律师呢,至少知根知底。”
沈见岁眨巴眨巴眼,没想到这一层。
“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说,我就只和霍子清好好地在一起,不找其他人呢?”
曾宁义愤填膺地说:“那多不公平啊。谁又知道霍总在外面,有没有认识一些其他女人呢?沈董嘱咐过我,千万不能让您吃亏!”
沈见岁噎住了。
沈婧女士可能并没有想到,她还有可能在这种地方吃上亏。
看着曾宁又严肃又正经的表情,沈见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她和霍子清根本就……
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却渐渐变得苦涩。
沈见岁垂下眼眸,用勺子反复搅拌碗里的汤,淡淡道:
“我知道,你以前在其他公司做秘书的时候,见过不少有权有势的男高层。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要么图美色,要么图新鲜,说到底,哪怕是一些肮脏的、自私的快乐,他们也要享受。
“但对于我来说,这种快乐是不存在的。”
曾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其实这几年来,我总是会反反复复地梦见罗密涅瓦的那片森林,那里下着很大的雪,很冷、很寂静,我在这片积雪覆盖的森林里走啊走,走啊走,直到醒来,也找不到出口。”
沈见岁紧紧地闭上了眼,回忆起这场走不出的梦境。
“我一直在努力,远离他、无视他,用对待远房亲戚的方式对待他。但我还是失败了,我始终都没能走出这片森林。”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变得冰冷。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开始的,那他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才公平,对不对?”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他的方式。”
“这不难。”曾宁沉思了片刻,“帮忙报复前任这种事,我也没少干过。”
沈见岁认真地打量她,问:“你以前到底是个秘书,还是个杀手?”
曾宁微笑,“都是替人干事,两者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吧。”
·
云栖湖是鹤城最大的人工淡水湖,湖水清澈,周边生态环境优美,只是因为位处郊区,地方偏远,一年四季游人都少得可怜。
沈见岁注视着眼前的美丽风光,感慨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帮她补妆的化妆师也附和道:“是啊,这里的景色真漂亮,空气也清新,而且……”
沈见岁说:“在这里盖一栋酒店,一定很赚钱。”
化妆师哽住了。
沈见岁接着畅想道:“就这边,建一个大露台,夕阳西下的时候,多美多出片啊。请点名人过来拍拍照,打打卡,肯定能火起来。”
化妆师打了个哈哈。
她并没有注意到,如果顺着沈见岁所看的方向望去,在一片红枫林之后所潜藏的几抹白色,是几栋洋房所露出的屋檐。
沈见岁收回目光,问曾宁:“我的手机呢?”
曾宁从皮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曾宁以为沈见岁又要在手机上办公,忍不住劝道:
“上次的体检结果虽然都没有问题,但是医生也嘱咐过了,您的身体需要休息,不能过度劳累,不然日积月累……”
“好了,你收起来吧。”
沈见岁只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短得像是只发送了一条短信似的。
曾宁愣了片刻,才将手机重新收好。
化妆师开始补口红,沈见岁不再说话,远远地看见霍子清换好衣服走了过来。
他换了一件黑色燕尾服,颈间的丝绒领结也是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四六分,一丝碎发也没落下。
即使是去霍家见霍老爷子那次,霍子清也没穿得这么乖巧过。
霍子清走到她面前,显摆似的转了个圈,问:“怎么样?”
沈见岁打量他一番,评价道:“挺人模人样的。”
霍子清摸了摸鼻子,“毕竟是订婚照,我想穿得正式一点。”
他认真地看着沈见岁一会儿,问:“这条裙子还喜欢吗?昨天我让服装师按照你的尺寸改过了,如果穿着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沈见岁穿着一条香槟色缎面长袖礼服,乌黑的卷发盘成髻松散地垂在脑后,脖子上戴着一条色泽饱满的珍珠项链,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淡雅端庄。
“挺好的啊。”沈见岁想也没想地回复了。
这种拘束的礼服从来都不是她的私服取向,因此在她看来都长一个样,没有什么想要挑剔的地方。
她又问:“不过,我挑的那条裙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昨天突然告诉我要换服装?”
“是我的问题,昨天才想起来看天气预报,没料到前段时间都还算暖和,偏偏今天气温会突然下跌。”
霍子清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件白色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上学的时候你就身体不太好,老是生病,当然不能让你因为拍个照的事情而冻着了。”
沈见岁大方地撩起了自己的长裙,露出裙下的同色系打底裤。
“这有什么,穿件保暖的打底不就得了。”
可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
霍子清帮她拉紧了大衣领口,“我早说什么了。”
沈见岁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
摄影师很快来通知,现场的灯光布景都要准备好,可以开拍了。
大衣搭在她的肩上不足两分钟,又被脱下来搁在了一边。
今日气温虽低,但天气晴朗,光线很好,照得湖面波光粼粼,照片中的光影也更加柔和自然。
镜头中的沈见岁画着素雅的妆容,本就出众的容貌在精心搭建的灯光背景下更是动人心神。
一双黑色眼瞳犹如身后的湖面,洒满光点,熠熠生辉。
附近的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拍摄,纷纷靠近围观,不少人都拿出了手机拍摄。
工作人员们如临大敌,想要过去劝阻游客时,被沈见岁拦了下来。
“让他们拍吧。”她说。
“要是照片被发上网怎么办?”
“那才好呢。他们发得越多,被传播得越广,我们的宣传费不就省得越多吗?”
沈见岁笑着眨了眨眼睛。
摄影师按下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笑容。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道半圆形的人墙围绕在拍摄组四周,虽然吵闹了些,但秩序也并不混乱。
曾宁抱胸站在一旁,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围观人群,由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忽然间,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无神的瞳孔猛地放大。
恰在这个时候,摄影师说了句:“暂停一下,天色暗了,我们调个光。”
化妆师和服装师围到霍子清面前,帮他补妆和调整领带。
好在这群人挡住了霍子清的视线,正好挡住了朝着沈见岁走来的陈睦。
陈睦穿着一件纯色灰大衣,头发松散地垂在额前,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灰色柳叶眼。
他怀里抱着一束淡绿色的洋桔梗,花朵盛开得很好,新鲜欲滴。
“陈律……您怎么过来了?”
曾宁目瞪口呆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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