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岁的大脑飞速运转。

难道说这是她嫂子的弟弟，最近风评太差失了业，改行来她这里当厨子了？

霍子清一定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吧。

横插出第三者，他估计还是会很生气，原本完美的平衡就这么被打破了。像他这样的完美主义者兼计划性人格，一定会觉得她这是没有契约精神。

万一他一生气，决定不再和珅信合作，断了新品的销售渠道，那一切不就全完了……

在她脑洞大开的时候，楼上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霍总，你怎么上来了？”

是曾宁。

沈见岁睁开了双眼。

霍子清的语气听起来和她一样纳闷儿，“……曾秘书，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见岁赶紧往楼上走了几步，曾宁正站在走廊里，手里捧着一瓶红酒。

曾宁非常淡定，一丝异样的表情也没有。

她回答道：“沈总和您一起用餐，我不便打扰，原本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的。但我又想起来之前听沈董说过，这里收藏了不少好酒，就想着拿一瓶给你们助助兴。但是这房子里没有酒窖，我找了好一阵，才发现酒被藏在书房了。”

霍子清问：“那刚才的噪音是？”

“啊，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到您和沈总了？真是抱歉啊，这酒瓶摆得太高了，我搬了个梯子去取，结果没站稳，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曾静抬起胳膊，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红印。

霍子清呼了口气，绷紧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下来，“这样啊……你的伤不严重吧？”

“您放心，我挺好的，只是皮外伤而已。”

“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了吧？”

霍子清朝她的身后看了看，口气不再像之前那么笃定了。

“其他人？”曾宁故作惊讶，“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呢？难道是门没关好，有人闯进来了吗？”

霍子清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没有，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剧烈震动起来。

霍子清说了声抱歉，去一旁接起电话。

趁他转过身，沈见岁朝曾宁竖了个大拇指。

曾宁无声地吐了一口气，一脸怨念地回看着她。

霍子清挂了电话回来时，完全变了个表情，眉头皱成了“川”字。

“抱歉，大哥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就得回去一趟，晚饭……不能陪你吃完了。”

沈见岁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事，还有曾宁陪着我。你去忙你的吧。”

他抿了抿唇，抱歉地说：“下次，下次我一定把这顿饭补上。”

说完，他才匆匆离去。

沈见岁走到窗边，眼看着霍子清的专车开走后，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在哪儿？”沈见岁问曾宁。

曾宁说：“就在一楼的储物间。”

“一楼？？？”沈见岁惊愕。

她猜到陈睦会乖乖躲起来，却没想到他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沈总，您到底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就这么点时间，要完全把屋子里收拾成没有人住的样子，哪儿那么容易？”曾宁不解地问，“万一真的被霍总发现了，那后果……”

沈见岁问：“你很害怕？”

“当然啊。我都要吓死了。”

“害怕就对了啊。”沈见岁说，“我也想看看，他害怕和紧张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他”，无疑是陈睦了。

但令沈见岁感到遗憾的是，陈睦并没有如他所愿。

她回到一楼时，陈睦已经回到了厨房。

他正在从烤箱里取出一块自己做的蛋糕，刚才情况特殊，蛋糕被遗忘在了烤箱里，没能拿出来。

见沈见岁来了，陈睦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微笑着将装盘好的蛋糕推到她的面前，问：

“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种戚风蛋糕，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尝尝吗？”

沈见岁双手抱胸看着他，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吃饭的吧？”

“对了，你晚饭还没吃完呢。汤好像凉了，我去热一热。”

陈睦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自顾自地走去餐桌。

他并没有问沈见岁，为什么执意要他送花，为什么会带着霍子清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忙碌了一下午，却是来迎接她和另一个男人。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味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是的，陈睦一向是如此的，就像他从没有为五年前的事情向沈见岁道歉、辩解，或是忏悔。

他从不直面真相。

想到这些，沈见岁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大跨步赶到了餐桌旁，在陈睦捧起汤碗的同时，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他手下失力，凉透的汤哗啦啦洒在了桌上。

陈睦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但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只看着沈见岁衬衫上的污渍，快速地说：“我去拿纸巾。”

他扭头要走，被沈见岁一把抓住了衣袖。

沈见岁的目光凉凉地落在他的身上，嘴上却用非常轻柔的语气问：“刚才在这里，我和霍子清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对吗？”

陈睦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微微垂下眼，“抱歉，隔音不好，我还是听见了一些。”

沈见岁问：“所以，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话吗？”

问完这句话后，整个餐厅坠入了长时间的死寂之中。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陈睦才终于开口：

“穿着湿衣服很难受吧，楼上有干净的衣服，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不需要这些！”

沈见岁抬高了声音，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知道陈睦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只要试图去想象一下，身高一米八七的他是如何躲藏在狭小逼仄的储藏间，如何听着他们谈笑风生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该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奇怪的是，她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陈睦太平静了，一刻也没有丢掉他的体面。

他只是挂着一个微笑，坦荡地回看着她，温柔地问：“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阿岁。只要你告诉我，我都愿意为你做到。”

她想要更多。

想要他为她不安、为她紧张、为她躁动。

为她……难堪。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沈见岁松开了手。

她先是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快步地逃离了这里。

·

离开云栖路18号之后，沈见岁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再见陈睦一面。

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

珅信园区在鹤城东部，云栖路洋房则在鹤城的最西边，每次光是开车都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更何况，这两个星期中，沈见岁的工作也是异常忙碌。

如霍子清所预料，他们的订婚照公开之后，又在网上引发了一波讨论。

除了精修图，路人们拍摄的花絮也流传很广，霍子清为沈见岁披上大衣的动作被称为体贴，两个人聊着天有说有笑的画面被认为是情投意合，网友们对着视频逐帧分析、自由心证。

原本人迹罕至的云栖湖一夕之际成了网红打卡点，他们的订婚照成了新的摄影样板，许多情侣都去湖边拍摄类似的照片，一时间也成了桩流行。

这边，免费的营销愈演愈烈；另一边，Aurora 9的第一波用户反馈新鲜出炉，整体评价都很积极，在少量的质疑声中站稳了脚跟，风评稳步上升。

沈见岁乘胜追击，丝毫不打算和霍家避嫌，在热度最高的时候，Aurora 9在她的主导之下和行云集团的王牌电商平台“云尚购”推出了独家优惠机制。

优惠机制实施的第一天，Aurora 9销量暴涨，甚至超过了开售首日的销量，创造了珅信内部的多项纪录。

那些质疑沈见岁只会谈恋爱，不会管理公司的人，现在全都闭了嘴。

看，她的事业忙成这样，庆功还来不及，哪里有空去理那个远在天边的陈睦呢？

话虽如此，一直陪在沈见岁左右的曾宁还是敏锐地觉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两个星期前，在洋房的时候，沈见岁情绪失控地质问了陈睦。

然而，陈睦却并没有给她一个想要的回答。

自那之后，沈见岁就再也没有去洋房。

更准确地说，她重新过上了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就像除了工作和睡觉吃饭，生活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和她的沉默相对的，是霍子清逐渐膨胀的热情。

随着他们的订婚仪式即将来临，霍子清几乎每天都要和沈见岁长时间通话。

打电话的由头自然是为了询问订婚仪式的细节，但是聊着聊着就会说到一些其他的事情——晚上几点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展览。

沈见岁本着尊重合作伙伴的心理，每次他打来的电话都是必接。但时间久了，就算她再迟钝，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了。

霍子清对这一次的订婚，好像是来真的。

这天，沈见岁开完一个漫长的会议后，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回到办公室，曾宁问她：“刚才小霍总打来电话，问您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沈见岁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她正要说算了，就听见曾宁补充道：

“对了，他还说，无论多晚都行，他可以等你。”

沈见岁皱起眉，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了。

这个时候，沈见岁的电话响了。

她以为是霍子清打来的，下意识就要挂断，却看见来电显示是庄岩，她的救命恩人。

庄岩在电话里说：“姐姐，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送药人吗？今天我和一群老同学重聚，聊起在美国的那两年，我就想起了你问过我的那个事儿，他们人脉广，真的问到了线索呢。”

沈见岁原本斜靠在办公椅上，一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