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辛睿想了一会儿,“我记得那个时候,陈睦还在读研,他好像是参加了一个什么交流项目,去的……是美国,没错。”
沈见岁手一抖,手机滑落掉到了腿上,她慌忙捡起来,听见辛睿在问:“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三年前的事?”
“你记得,他是几月去的吗?”
沈见岁尽量迫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具体月份我不记得了,但大概是下半年去的,第二年春天才回来,年也没在国内过。”
时间也对上了 。
沈见岁紧咬住了下唇。
为什么没人告诉过她这件事?
没等问出口,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和陈睦有关的事情,根本没人敢主动在她面前提。
见她沉默,辛睿觉察出什么似的,问:“小妹,怎么了?你听起来不太好。”
沈见岁依然没有回应,辛睿思考了一会儿,说:
“你突然问到陈睦,是不是他最近去找你了?虽然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如果是什么奇怪的话,希望你能当成没听见。他最近的状态太糟糕了,可能会有说胡话的时候。”
沈见岁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他……怎么了?”
辛睿说:“新闻上的那些事你应该多少都看到过了吧?他的事业……现在反正算是全毁了。除了这些,他北京的家人那边也是一团糟。”
……
沈见岁不解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下午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窗外已是夕阳暮色,橙色余辉照在熟悉的小院里,年轻的学生们有说有笑地走在落日大道上。
曾宁担忧地看着她,打包带回来的三明治早就冷透了。
远远地,她看见邹天终于回来了。
他神色落魄,垂头丧气,可想而知在组会上没少挨导师的批评。
和他并肩走着的还有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扎眼的不行的棕红色西装,他们边走边说着话。
男人拍了拍邹天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罗老师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他这次发火也不全是针对你的,陈睦的那些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在业内名声很不好,也很难不影响到罗老师在学校里的名声,他生气也很正常。
“但话也说回来,当初陈睦是罗老师最看重的学生,结果他现在却走到了这一步,罗老师也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才会恨铁不成钢的。”
邹天垂着头说:“郑师兄,外面说的那些话我都不相信,你和陈师兄在一个律所,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陈睦师兄怎么可能会是为了钱逼死被告的人呢?
“我记得清清楚楚,几年前疫情还很严重的时候,我有了发热症状,大家都不敢和我住一起,把我从宿舍赶了出来,只有陈师兄愿意把出租屋借给我住。
“别人怎么都不相信呢?其实陈师兄只是看着冷淡,人其实很好的。”
他口中的郑师兄叹了口气:
“什么人好人坏的,上了班就知道,根本就没有清晰的界定,只有赢和输、有罪和无罪是界限分明的。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是真相,我只能说……陈睦有自己放不下的心结,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绝不是个坏人。”
他还想再说什么,邹天这时忽然抬头看向了前方:
“你、你真的还在啊……”
沈见岁正站在车旁,双手抱臂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邹天身上,接着滑向了他身旁的郑师兄。
她皱着眉头,
“是你?”
“是你!”
沈见岁和他同时开了口。
对方没有迟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沈见岁,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记得我啊。”沈见岁试图回忆他的名字,“你叫郑……什么来着?”
“郑明宇!我好歹也轰轰烈烈地追过你,你连我叫什么都记不得啊??”
这名叫做郑明宇的男士气得脖子都红了。
沈见岁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你确定是轰轰烈烈,不是土了吧唧?”
郑明宇更气了。
邹天被眼前的这一幕搞迷糊了,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茫然地问:“师兄,你们两个……认识?”
郑明宇:“当然认识啊,她是你陈睦师兄的前女友。”
邹天瞪圆了眼睛,“陈师兄竟然交过女朋友?我以为他对谈恋爱没兴趣呢。”
郑明宇敲了敲他的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邹天挠了挠头,更认真地看了看沈见岁。
说不上为什么,沈见岁算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但他一见到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
哪怕她只是眉头皱了一下,目光里的冷冷的怒火,竟然比组会上的导师还要吓人。
邹天更搞不懂了,陈睦师兄竟然喜欢过这么吓人的女人?
沈见岁似乎有点搞懂现在的情况了,她问邹天:“陈睦是你的师兄?那三年前,你们住在一起?”
邹天老老实实地回答:
“陈睦的确是我的师兄,我们是一个师门的。其实我俩也不算熟,唯一的交集就是疫情那段时候,他出国交流去了,房子借我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毕业了,我就接着把那房子租了下来,再之后,我俩就没怎么联系过了。
“如果你是想问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也帮不上……”
“那套房子。”沈见岁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之前是陈睦在住?”
邹天讷讷地回答:“是啊,怎、怎么了?”
“三年前,三年前的春天,他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住在那里?”
“没、没错啊……他在那里待到夏天毕了业,然后就搬走了。”
沈见岁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
是陈睦。
怎么会是陈睦?
为什么那个在严冬雪中送炭的人、她找了三年多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陈睦?
为什么,又是陈睦。
“我算是听明白了。沈见岁,你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在她陷入沉默时,安静了许久的郑明宇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见岁无力地瞪他一眼,懒得去想他又要作什么妖。
可郑明宇却说:“陈睦做过的那些事,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实话,对吧?”
她张了张口,忍不住想要问问他,他说的“那些事”,究竟是指什么。
郑明宇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知道,三年前陈睦去美国,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是的,她想知道。
可不等她开口,郑明宇便像大仇得报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哈哈哈哈哈!
“沈见岁,你以前总是把我晾在一旁,爱看我的笑话,没想到现在呢,也轮到我来看看你的笑话了。”
·
当天晚上吗,沈见岁撇开曾宁,独自驾车前往云栖路。
路上,曾宁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最后觉得麻烦,干脆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到达18号时,天色浓稠如墨,整栋房子也是一片漆黑,没点一盏灯。
她冲进客厅,一口气所有灯通通打开,乍然亮起的光让她晃了晃眼。她巡视一圈,没有看见陈睦的影子,立刻扭头冲上三楼。
“陈睦,你给我出来。”
她对着黑暗的走廊喊了一声,见无人回应,又将每一间房门打开,搜寻他的踪迹。
推开第三扇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在找我吗?”
陈睦从身后走了过来。
已是初冬,可屋内没有开地暖或空调,冷如冰窖。陈睦裹着一件长至小腿的厚大衣,手里紧抱着一个热水袋。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血色匮乏得称不上健康。
沈见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有些发哑。
她一时有些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又或者,她其实本来也没想好,见到他之后到底要说什么。
她只好问:“屋子里怎么这么冷?”
“你冷吗?我现在就去开地暖。”
陈睦咳嗽了两声,找到墙上的操控按钮,打开了暖气。
沈见岁看着他手里的热水袋,若有所思,“这些天……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开暖气,也不开灯?”
陈睦说:“隔壁邻居回来度假了,如果看见空房子里有人生活的痕迹,你会很难解释的。”
沈见岁并没有第一时间听明白这句话,她顿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所有陈睦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她那日故意引来霍子清,陈睦却依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好一切,没让霍子清发现端。
那不是巧合或运气,而是有理由的。
因为她曾经这么对陈睦说过——
你非要赖在这里是吗?好啊,那你最好像死了一样活着。
他竟然真的记住了这句话。
并且苛刻地遵守了。
沈见岁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感到快意,他如她所愿,受了折磨、过得狼狈。
可事实上,她只是觉得酸楚。
“陈睦,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你务必要诚实地回答我。”
来势汹汹的怒火熄灭了,沈见岁逐渐平静下来,带着悲悯般的目光注视着陈睦,问:
“三年前,你有没有去过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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