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互不相欠

陈睦的表情非常平静,没有一丝的波动。

他带着轻微而适度的困惑反问:“美国?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沈见岁咬紧了牙关,又问了一遍:“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再回答我一次——你确定你从来都没有去过美国?”

陈睦依然说:“当然了,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是啊,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沈见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明明可以说实话的,他可以告诉她,是的,他去过美国读书交流,那又如何呢?

可他偏偏撒了谎,反而让真相更加昭然若揭。

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让她欠了一条命,却又一无所知,傻子一般地和他相处?

沈见岁甚至想方设法地要羞辱他,让他为自己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可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早就互不相欠了。

沈见岁捂住胸口,呼吸急促。

陈睦这才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沈见岁垂下眼,忽然说:“陈睦,你走吧。”

陈睦固执地说:“阿岁,我说过的,我不会离开的。”

又是这句话。

他只说他不会离开,却不说他喜欢她,他爱她。

是因为做不到,还是因为不敢?

沈见岁讽刺地笑一声,“啊,对啊,你说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以什么身份都可以,对吧?”

陈睦沉沉地说:“……对。”

真没意思啊。沈见岁想。

如果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想得到对方,不想拥有对方的全部呢?

如果爱一个人,又怎会只是陪伴就足够了呢?

唯一的解释,就只是不爱,或者不够爱。

沈见岁想到这里,又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这么久以来,她面对陈睦时的拧巴、别扭和情绪失控,都有了解释。

原来这个解释其实非常简单。

要么纯粹地爱一个人,要么极端地恨一个人,陈睦却让她只能徘徊在二者之间,进不能退不得。

她不想要这样。

沈见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久很久。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笑容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麻木之下的隐隐的疯狂。

既然如此,既然一切都不受控制,就由她来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吧。

再错乱一点,再疯狂一点吧……

沈见岁歪着头看向陈睦,懒懒地说:“我有点累了,你能扶我去卧室吗?”

“好。”

陈睦似乎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他扶着沈见岁坐到床边,准备离开时,又听见她说:“我想喝水。”

陈睦很快从楼下端来一个杯子和保温瓶,他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吹,感到温度适中时才递给她。

沈见岁抿了一口水,将杯子还给他。

陈睦伸手想接,她却没有松开。

“你也喝一口吧,你的嘴唇都发干了。”

沈见岁的视线微微向下,紧盯着他的嘴唇。

陈睦隐约觉察到什么,想要撤回手臂,茶杯却忽然朝他的方向倾倒。

“哎呀,洒了。”

她轻飘飘地说。

“没关……”

陈睦刚要说话,她的手就伸了过来,“衣服湿了很难受吧,我帮你脱掉吧。”

他身形一顿,触电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躲着我?”

沈见岁往前一步,失落地看着他,“你难道讨厌我吗?”

她每往前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她步步紧逼,直到他的后背抵住房门,退无可退。

沈见岁轻轻抬起手臂,轻轻地抵住他的胸膛。

轻轻地,解开了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陈睦喉结滚动,嗓音哑得更厉害了,“阿岁,别这样。”

沈见岁歪头看着他,无辜地问:“这样,是指哪样?”

她说着,手指往下,又剥开了一颗扣子。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要继续留在我身边。”

又一颗。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哪怕他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未婚夫,哪怕——他出现的时候,你只能躲藏起来,像现在这样,在黑暗阴冷的地方活着。”

再一颗。

“哪怕是这样,你也愿意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她突然手上发力,粗暴地一扯,余下的两颗扣子同时崩开。

无辜又柔媚的声调忽然就冷了下来,她揪住陈睦的衣领,怨恨地质问他:

“但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只是想要为我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吗?还不够,陈睦,这些远远不够。我不缺保姆或是助理。”

她扯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你既然想留在我身边,就不能吝啬。你既然愿意付出,就应该付出你的全部。”

陈睦的下颌紧绷成了一条线,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阿岁,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明白吗?”沈见岁冷冷地反问,“你难道不明白作为一个情人,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吗?”

“陈睦,你真的很不称职。”

她踮起脚,抬起下巴要吻他,陈睦却撇过了头。

他咳嗽两声,“今天……不行……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

他侧过身,手握住了门把手,沈见岁没有阻止他,只说:“你如果走出这个房间,就永远不用再回来了。陈睦,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陈睦的动作再度顿住了。

有那么五秒的时间里,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秒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沈见岁的目光刚和他对上,他忽然就俯下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冰冷的唇吻住了她。

沈见岁原以为自己才是占上风的,愣怔了一会儿才跟上他的动作。

但她没让这个吻持续得太久。

她很快推开了他,不顾他惺忪般的双眼仍酝酿着浓稠的醉意。

“这样才对。你要乖乖的,将你的一切都交给我。那么现在——”

沈见岁用食指轻轻抬起了陈睦的下巴,低声道:

“去把灯关了吧。”

这一刻对于沈见岁而言,来得实在太晚了。

在大学和陈睦恋爱的时候,沈见岁和陈睦最亲密的行为也只是亲吻,每次她想要渴求更多时,陈睦都会温柔地推开她,说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是的,那时候的他们太年轻了,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可如今,即便他们都成长为独立的大人了,却迎来了比那时候更加不合适的时机。

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以最不合时宜的身份,做最不合时宜的事。

都无所谓了。

完整的时候害怕不再无暇,碎裂为一地残渣后,终于连所有的禁忌与秩序也一通摔碎。

沈见岁贪婪地感受陈睦的气味,他每一根肋骨的走向,他每一寸皮肤的温度。

她撕咬般亲吻他,私语般咒骂他,深爱般憎恨他。

只有在这一刻,他终于不再西装革履、体面冷静,他被剥开沉重的外壳,刨出血肉滚烫的自我,丢掉模糊不堪的真心。

只有这样,他才敢真正地被她拥有。

就这样吧,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沈见岁在混沌中告诉自己。

只要拥有就好了,只要拥有就够了。

·

沈见岁再次梦见了那片森林。

她躺在枯草覆盖的大地上,纷纷扬扬的雪从悬挂残月的空中飘落,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锁骨,一寸一寸,直到脚裸。

大雪如爱人般包裹了她的全身,她只觉得自己在缓慢地下沉,犹如深陷白色的沼泽,进不得,退不能。

·

第二天,沈见岁在头痛欲裂中睁开了双眼。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她裹在厚实温暖的棉被里,过头的温暖令她有些头脑发昏。

应当是白天了,窗帘的缝隙处透着隐隐的亮光,她下意识地想要起床,虽然这是个周末,但她还有工作要处理。

她撑着床想要起身,四肢的关节却像是生锈了一般无力虚软,说不清的疼痛在浑身游走。

一双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发烧了,再休息会儿吧。”

沈见岁看向床的另一侧,陈睦穿着整齐地坐在床边。

屋子里的很热,他的脸色终于不再如昨日那样苍白,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微红,像是熬了一整个夜没有睡似的。

看见陈睦的一瞬间,昨夜种种像海潮般涌上沈见岁的心头,沈那些该干的不该干的但都干了的事,统统想了起来。

然后,沈见岁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低头看自己穿衣服了没。

还好,她穿着全套的长袖睡衣,还算体面。

可几秒后,她又想到一件事。

这睡衣……是怎么穿到她身上的?

沈见岁紧闭双眼,不愿面对。

这下玩脱了。

陈睦留意着她的表情,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见岁微微睁开双眼,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之前说了什么。

他说她发烧了?

这么突然?

烧糊的大脑迟钝地转动,过了好一会儿,沈见岁才想起昨晚推倒陈睦之前,他曾提到过:

——“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

不是,你说的是真的啊?

沈见岁张口想要骂人,嗓子却像刀割一般,疼得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养好病再骂我吧。”

陈睦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一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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