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岁瞪着他,用眼神骂得很脏,陈睦毫不回避地迎接她的目光,唇角微扬,甚至还有点享受。
灰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见岁,她瞪着瞪着,突然觉得心脏一颤,眼神中的威慑力火速消退。
沈见岁迅速撇过头去,脸烫得更厉害了。
“先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才能吃退烧药。”陈睦轻声地说。
沈见岁依然一动不动。
“对了,你刚刚睡得太沉了,手机一直在响,你要看看吗?”
沈见岁终于有了反应。
陈睦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沈见岁瞄了一眼,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霍子清。
陈睦说:“他约你周末出去,但我想你这样是出不了门的,就替你拒绝了。”
沈见岁打开聊天界面,这才发现霍子清的打不通电话后还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以及一条并非出自她本人之手的拒绝回复。
她立刻一记眼刀扫向陈睦,像是在骂他为什么偷看她的**。
“你生气了?”陈睦垂下眼帘,有些委屈又有些幽怨地说,“就因为我替你拒绝了他?”
沈见岁知道陈睦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的。
他知道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冷的吓人,也很清楚,他的一个低眉、一个垂眼,有多么容易惹得她心神荡漾。
沈见岁的心软了一秒,一秒后她火速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都多少年了还吃他这套绿茶招数?
她生硬地咳嗽了两声,“你、你怎么知道我锁屏密码。”
“你的锁屏密码该换了。”
陈睦脸上一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怎么还和大学时一样,用那个演员的生日做密码?他不是因为牵扯到命案已经被封杀了吗。”
沈见岁脱口而出:“你不是也牵扯到命案被封杀了吗?”
房间里的空气登时冷了下来。
陈睦一直没有说话,沈见岁意识到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
她觉得自己只说了实话,并不想道歉,但想了想,还是立刻换了话题,把刚才的话搪塞了过去。
“总之……我的事你少管。先把手机还给我。”
沈见岁勉力支起身体,伸长了手臂要将手机抢过来。
陈睦却并没有打算还给她的意思,手抬得越来越高,她想要去够,也直起了身子,从躺着变成了坐着。
猝不及防间,陈睦忽然俯下了身子,手机落到了沈见岁的掌心,而陈睦的整个人也落进了她的怀里。
沈见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鼻子已经撞上了他的脸颊,鼻息的轻吐擦过他的肌肤,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动。
她身体后倾想拉开距离,陈睦却将身体俯得更低,步步紧随,一退一进,简直是对她昨晚逼迫他的模仿。
沈见岁终于退无可退,倒在了柔软的枕头上,陈睦终于在鼻尖相触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缠着她的发丝,一圈又一圈,用最可怜的语气说最荒唐的话:
“阿岁,你要对我负责。”
沈见岁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微微侧头,避开他紧追不舍的目光。
“我什么时候承诺过会对你负责了?都是成年人了,一点小事,没必要这么当真。”
她才不要对他负责呢。
她就要玩弄他,让他重新爱上她却得不到她,让他献出真心却被弃若敝履,让他加倍地体验她曾经历的所有悲伤、痛苦和破碎。
她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我之前撒谎了。我不只想要待在你的身边,我还想要触碰你,想要拥有你,还想……”
陈睦喉间一哽,没说完这句话。
顿了顿,他又说:“阿岁,你要对我负责。我现在已经如你所说的,把全部的我都交给你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得逞了,沈见岁在心里想。
他重新爱上了自己,也盲目地献出真心了。
她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去践踏他、侮辱他、伤害他。
可或许是发烧烧糊涂了,为什么她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些计划究竟应该如何实施呢?
为什么她越是注视着他,就越想要拥抱住他?
沈见岁呢喃似的地说:“让我想想,我想要什么呢?”
她思考了许久,不是用烧糊涂了的大脑去思考,而是用那颗无论多么微弱都一直跳动着的心脏去思考。
于是,她最终想起来了,自己心底最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除了那个你不愿意诚实相告的问题之外,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沈见岁终于问出了口。
“陈睦,承认吧,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对我余情未了。”
短短一秒的沉默之后,她听见陈睦回答:
“我承认。”
·
一个小时后,沈见岁才终于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她穿着一身毛绒居家服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地吃着陈睦煲的青菜鸡肉粥,连头发要掉进碗里了都不在乎。
陈睦注意到,立刻去洗漱台取来备用的发绳,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替她地捋好头发,再扎成马尾。
动作熟稔自然,几乎没有多想。
可沈见岁吃粥的动作却停了。
她抽了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瞅陈睦。
陈睦在她身旁坐下,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沈见岁不知该怎么措辞。
陈睦往她身前又凑了凑,又抽出一张纸要替她擦嘴,“你这里没擦到……”
他还没触碰到沈见岁,沈见岁就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陈睦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
沈见岁仍保持着捂着嘴的动作,像是怕他会突然又要干点什么似的。
“你其实不用这样。”她想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措辞,“我……很不习惯。”
陈睦看起来有些茫然,但还是说了句:“抱歉。”
沈见岁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自从我回国以来,我们其实根本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仔细聊一聊,所以你大概并不清楚现在的沈见岁是什么样的。”
陈睦挺直了后背,端端正正地坐着,乖巧又认真地温:
“那么,现在的沈见岁,是什么样的?我很想知道。甚至说,我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
沈见岁思考了一会儿,娓娓道:
“过去五年,我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生活。虽然五年的时间听起来也没有那么漫长,但算起来,我和你真正认识的十年也不过10年左右,也就是说,其实将近一半的时间里,我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彼此。
“但也正是在这五年里,我终于开始学习了一个人的生活,没有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去的家,没有一个电话就可以见面的同伴。我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也产生了很多新的想法。”
她用言语剖开名为过去的茧,在陈睦的面前,剥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然后渐渐发现,原来我并不喜欢过去的那个沈见岁。
“那个会为了不治病而从医院逃出来的沈见岁;那个只要你努努力就能轻松追到手的沈见岁;那个以为正在度过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光,可实际上,却是在被你欺骗的沈见岁……
“这样的沈见岁,已经被我抛弃掉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其实你不用像刚才那样,用照顾一个小孩、一个病人的方式来对待我,因为只会让我觉得……”
她犹豫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恶心”换成了另一个形容词:“很肉麻。”
“原来是这样。”陈睦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五年很漫长,却不知道原来这么漫长。”
漫长?
沈见岁想追着这个词问下去,但又听见陈睦说:“你放心,我会调整自己,用‘现在的沈见岁’喜欢的方式,来对待你、陪伴你。”
他说完,向后挪动椅子,与她拉开了半米的距离。
沈见岁看着他们之间隔阂的距离,有几秒钟的出神。
“那你呢。”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陈睦的身上,问:“那次在望海阁遇见你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其实并没有变,或者说,你只是在过去的基础上成长了,完全在我的预期之中。直到那天下着雨,你来找我……”
她朝着陈睦稍稍走近了一步。
她抬手捧住陈睦的脸颊,他也伸出手覆盖住她的手背,像只小猫一样,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沈见岁注视着他说:“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竟然会愿意?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不理解你到底在图谋什么。总是忍不住猜想,会不会在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盘算。会不会最后又是我……”
“阿岁。”
陈睦轻唤一声,将她从怀疑中拉了回来。
“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陈睦的语气非常坚定。
“如果以前的陈睦想要的,是能够得到得更多,那对于现在的陈睦而言,我只有一个愿望——不要再失去更多了,特别……是你。”
“那你愿意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了吗?”
沈见岁在暗示他。
她在暗示一些,她在五年前就弄不明白,直到现在依然耿耿于怀的事情。
为什么要放弃我?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罗瓦涅米?
可她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害怕结果如此简单,只是因为不够喜欢,只是因为人心如此趋利避害。
陈睦淡淡地笑了笑,“可能年纪越来越大,就会想的不一样吧。”
他还是回避了她的问题。
沈见岁抿了抿唇,没再追问。
就这样好了。
她说服自己。
不要思考,不要对错,不要结果。
就这一次,痛痛快快地顺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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