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晴更疑惑了：“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

陈睦从小在北京读书，和她们高中时所在的东江市相隔遥远。

辛睿说：“他打听到那天是万川的毕业典礼，连夜从北京赶到东江，就为了来和我们说一句毕业快乐。”

她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方若晴回忆起来：“你主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弟弟，他当时过来跟见岁说话，可见岁跟见了仇人似的，扭头就走。”

“我一直想问来着，他俩当时到底在闹什么矛盾？因为沈见岁单恋被拒所以恼羞成怒了？”

沈见岁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几声。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提的？人呢，不要总是挂念过去，要往前看。”

沈见岁拍了拍桌子。

方若晴扭头看向辛睿，“沈见岁在转移话题，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她当时真是单恋陈睦？可他俩上大学的时候，不是陈睦主动追……”

沈见岁突然扔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出门买个咖啡。”

她随手抓了件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是啊，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辛睿叹了口气，“她却还是这么敏感。”

方若晴往她跟前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辛睿宽慰道：“不怪你。这件事真要算起来，还是因为我引起的。”

“怎么讲？”

“你知道的吧，相比普通的姐弟，我和陈睦的关系有些不太一样。我们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在那之后，陈睦被父亲的家人带去了北京生活，一直到他高中时主动跑回东江来找我，我们才又见面。”

“之前断断续续地听你们说过这些事。”

“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高中生，对很多事的想法很狭窄，一直认为，陈睦选择离开妈妈和我去北京生活，是对我们的背叛，因此他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并不愿意见他。”

辛睿注视着相册中刚满18岁的陈睦，接着说：

“他是个敏感又执拗的孩子，知道我不喜欢他之后，虽然不再在我面前出现，却总是通过其他的方式，来打听和我有关的消息。”

“而沈见岁，作为我那时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就成了他满足这一目的的方式。”

·

沈见岁来到小区对面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冰美式。

出餐的时候，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发现自己出门太急，没带手机。

当然，也不可能有现金。

她看着咖啡师，咖啡师看着她，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半分钟。

……这杯能退了吗？

这辈子花钱没眨过眼的沈见岁，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有人从身后走了过来。

“麻烦再来三杯热拿铁，和这杯一起付了。”

陈睦付清了咖啡钱，将她已经握在手里的冰美式夺走，轻声说：“你还在养伤，就算要喝咖啡，也别喝冰的。”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柔软的刘海整齐地垂在额前，穿了一件款式简洁的浅灰色毛衣，在初秋的天气里，难得显得不那么冰冷。

三杯热拿铁打包好，他提着包装袋，为她推开门。

“我听姐姐说了，她这几天会和方若晴一起陪着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怪不得点了三杯咖啡。

秋日阳光透过咖啡厅的玻璃门照进来，陈睦的面容一半陷在阴影中，一半被照成暖黄色。

“出来透透气。”

沈见岁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完又注视着他的眼睛，问：“所以，你今天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你姐姐的？”

陈睦像是没听见一般，看向外面阴沉的天气说：“快下雨了，回家吧。”

沈见岁知道他在刻意回避，也不想再追问，加快了脚步往家走。

她在前，陈睦隔着一米的距离紧跟在后，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回了公寓楼下。

电梯缓慢地驶向一楼，沈见岁说：“咖啡给我吧，反正你看起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没必要再上去了，不方便。”

她握住咖啡纸袋的拉手，拽了下，没拽动。

陈睦没松手。

叮的一声，电梯大门开启，里面空无一人。

“你喜欢他吗？”

陈睦突然问。

沈见岁愣了愣，“你说什么？”

陈睦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目光，又问了一遍：“你喜欢他吗？那个霍子清。”

沈见岁像是听见了一句笑话，噗嗤笑出声来：“陈睦，你今年几岁了？竟然还在问这种问题。”

他执着追问：“所以，你的答案是？”

沈见岁敛起了笑容。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当然可以喜欢他。毕竟从任何意义上来说，他都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也不可能和一个不能忍受的人谈婚论嫁。”

她用力一拽，纸袋从陈睦手中脱离，她往前两步，独自走进电梯。

陈睦自嘲一笑，“……对，你说的对，是我在说蠢话了。”

沈见岁按下21楼，电梯门缓缓关上。

最后一丝缝隙合上前，陈睦突然伸出手，用力抵住电梯门。

大门重新开启。

“所以——”

陈睦含笑看着神情错愕的沈见岁，轻描淡写地说。

“就算我在这个时候问你，能不能重新和我在一起，你也不会同意的，对吧？”

这句话滑过脑海的瞬间，沈见岁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遥远的、毫无关联的事。

她想起了十九岁时与陈睦的重逢。

·

那一年，她曾在一场大雨中与他相遇，陈睦留给她的御寒外套被清洗干净，仔细地收在家中。

她依然记得那天的潮湿空气，能够回忆起被雨水浸泡的泥土的味道。

她已经在期待着，和他重逢的一天。

即使，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这样期待了几个月后，沈见岁得偿所愿，终于在寒假的补习班上再次遇见了陈睦。

她这时才知道，他原来叫做陈睦。

耳东陈，亲睦的睦。

补习班的第一天，是他主动走到沈见岁身旁的空座位，主动对她说了再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