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宫殿内,一袭龙涎香烟气袅袅升起。
施意捻好被角,走到案几旁,听明荠缓缓说起:“她很爱作词,曾经无数个日夜,都是我在看书,她在一旁写字。她每次写好词,就会给我看,我看了夸赞几句,她却自己又不满意,拿回去反反复复修改。她也挺爱唱曲,但唱曲是她爹唯一不愿她做的事。历来歌女都被人视作轻贱的人……即便是在皇城,做到施意姑娘这般成就,也同样会遭受鄙夷不屑。她心知肚明,也不想让她爹担忧,从未在人前唱过什么曲子,除了那首童谣。”
施意恍然大悟:“难怪先前我让她唱曲,她怎么也不肯。”
明荠道:“这是她历来的坚持,她对她爹极为尊敬,即使……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想改也改不了。爱好也一样,所以她才会常去如意楼,听你唱曲,为你写词。当初在王府写的那首词,便有几分以前的风骨。曾记儿时歌满园……施意姑娘,若是方便,你可以给她唱一唱,曲子是她写的,说不定她爱听……”
施意扭头,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点点头:“好。”
明荠给了施意宫中令牌,施意也来过永安宫好几次了,也在无人之际,哼过几句那首曲子。
不过方映渔一日不醒,大概明荠还会继续请她来,对着毫无反应的方映渔说说话,唱唱曲。
施意对方映渔这副样子好奇过,但一问起,如月就眼中含泪,而另一个丫鬟银杏也始终闭口不言。
施意斗胆,还问了明荠一次,明荠只说了一句,是他的错。
于是,施意心中了然,也没有再问。
只不过偶然一日,她无意听明荠跟唐子晋说道:“我不想知晓缘由如何,我只想要结果。她是她就够了。”
施意又困惑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所有人都盼望着方映渔能早日醒过来。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快新春佳节了。
明荠登基这一年,天下并不太平,先是干旱,庄稼收成骤减,再是南方洪灾,百姓流离失所。
颁发新政,赈灾济贫迫在眉睫。
明荠在南塘时,常看君子之礼和治国安邦的书籍,在此时,也难免显得纸上谈兵。
老皇帝在世时,时政上大部分延续着先皇的策略,虽推行过新政,但被大臣们抵制,久而久之,就搁浅了。好在这些年来,并未出现大乱,治国也算是安稳。
但日新月异,天下局势有变,政策上也应该顺应时事,作出整改。
明荠想到了一人。
祝之远来皇城,刚好躲过了突发的洪灾,在见到明荠时,还不知洪灾一事。
他对明荠没有好脸色,但君臣之礼却周到。
明荠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得很无奈:“伯父来皇城一趟并不容易,要登门五次,才肯答应。”
祝之远道:“皇上这是在怪老夫不识好歹,不给面子吗?”
祝之远与明荠其实并不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但祝之远知道祝画桡的死是明荠造成的,并且明荠擅自将祝画桡的尸体带走,就音讯全无,他对此怒不可遏。
如今再次见面,祝之远对他颇有微词,明荠也只能默默承受。
祝之远此人,虽是位名不见经传的教书先生,但其见识和人脉却是一等。
祝之远能识得治短腿的游医,还知道当今治水的稀世之才。
所以,在明荠将南方水灾的奏折给他看时,他终于收敛神色,郑重其事地开始议事。
只是治水并非易事,再加上刚结束的旱灾,明荠厚着脸皮向祝之远请教了不少问题。
祝之远看在他态度诚恳,的确有心想要为百姓排忧解难,才渐渐对他改观,甚至在闲暇之余,还会邀请明荠与他下棋。
大年初一,明荠和祝之远在养心殿又下起了棋。
祝之远问他:“你每日都在永安宫过夜,永安宫里的那位……在你心里,可否胜过解意?”
祝之远两鬓斑白,失女之痛,让他比往年一下憔悴了不少。
明荠想了想,说道:“解意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伯父,你放心,我欠你和解意的,一定会还给你们。”
祝之远却摇摇头:“你若是心里有愧,就记在心里。如今你贵为皇上,即便是为了天下着想,也该广纳贤妻。解意……有我这个老头子惦记着,就足够了。”
明荠笑道:“伯父这番言辞,怕是看轻了我的情谊。伯父可信鬼神之说?”
祝之远道:“信之则有,不信则无。这世间本就有无数解释不通的事,真相如何,从心罢了。”
明荠道:“以前我不信,后来不得不信,而今,我信。我也希望伯父,你也能相信。”
祝之远道:“这是何意?”
明荠道:“等……她醒了,你便知晓。将军,伯父,我赢了。”
祝之远对棋有难得一见的好胜心,闻言,赶紧研究了一通棋盘,随后道:“不行,刚才聊天分了心,这局不算,重来。”
明荠道:“好,重来。”
前些时日下了雪,天气寒冷,雪还不曾化开,整个皇城银装素裹,仿佛穿了一身白衣。
这会儿天色发白,竟然又飘起了雪。一开始一片两片,慢慢地,雪越来越大,风起时,满天飞舞,煞是好看。
养心殿内的暖炉有些凉了,宫女添上了新柴。
待烟气起来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过来,还未站定,脚一滑,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祝之远落子的手顿住,皱起了眉。
明荠似心有所感,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掀翻棋盘。
如月爬起来,喘着气,急切道:“醒了,姐姐醒了。”
新春之后,瑞雪再降,等这一场雪化,万物便恢复生机。
就好似月明时,那丝竹之音。
月明时,有丝竹之音。
出自《入蜀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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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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